我加热了他的冷血(10)
他的动静太大,沉睡的鸽子被惊动,如遇天敌般紧张地飞起。
鸽子已经长大,翅膀宽厚,挨在一起就投下一大片阴影,好象一片乌云遮蔽了天空。
卢卡斯坐在阴影之下,嘴里还在咀嚼面包。他惊诧地侧过身,两只腮帮子可爱地鼓囊起来。
伴随着翅膀扑腾的哗啦声,赫伦暴露在月光下。
他的轮廓被镶成银色,衣袖被吹得翻飞。双手各持一把剑,剑锋沿光裸的小腿指向地面。
他的气质如此优美而凌厉,像扇贝的孕珠一样生生嵌入这个疲惫的世界。
卢卡斯口中的面包卡在喉头,死活咽不下去了。
“卢卡斯!跟我打一架!”赫伦兴奋地大叫,嗖地扔去一把剑,被卢卡斯僵硬地接住。
赫伦双手握剑向卢卡斯狂奔,像一只纯银的箭矢,扬起一路尘土。
他几乎是跳到卢卡斯面前,挥剑就砍,混乱得毫无章法。
卢卡斯横剑挡住他的进攻。
一蓝一黑两双眼睛紧迫地对视,中间仅隔着十字交叉的剑锋。两张脸距离极近,气息得以交融,呼出的热气纠缠在一起。
两人僵持一小会,卢卡斯紧抿的唇又松开,主动放弃了抵抗。
赫伦紧追而上,使出全力乱挥。他空门大开,不懂什么防御。
卢卡斯脚步紊乱地后退。
他有一万个机会反击,把赫伦轻易擒拿。但他没有这么做,也没有这么去想。
赫伦砍累了,停下手,用剑撑着地喘息一会儿。他将凌乱的额发拨到一边,坏笑地盯向卢卡斯,内衬衣被风吹鼓起翻滚。
“卢卡斯……”他揶揄道,“你是被阉了嘛?!”
卢卡斯浑身一抖,眼里迸出萤火虫般的光亮。
他低吼一句:“主人……”
赫伦低低地笑,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响亮,“给我像个男人,卢卡斯。”他拿起剑指着他,“认真起来,让我好好感受你!”
这句话从赫伦口中溢出,像极了魔鬼的低吟。
卢卡斯像被点燃一般,握剑的手疯狂地发抖。一种滚烫的情绪爆裂开来,强闯进四肢百骸。他觉得血液在焚烧,产生类似火、太阳或岩浆之类的情绪,烧得他口干舌燥。
一种绝对禁忌的欲望升腾,他有了反应。而他非常清楚这是什么反应。
他知道只有一场爱到骨子里的鬮交才能纾解,或是杀尽千人后嗜血剔骨的快感。
他吞咽一下口水。
他拿起剑,寒光一晃闪到赫伦脸前,被赫伦一剑挥开。他能看见赫伦的黑瞳里倒映着自己,被笑意和水光浸泡着。
他的大脑空白,完全出于本能在打斗,那多少带点霸道的占有欲,下腹的热感让他面目扭曲。他越过了奴隶该遵守的规矩,很久没这样不受控制了。
两人短兵相接数次,剑锋相抵出刺耳的尖利声。卢卡斯毫不费力地转守为攻,陡然爆发的力量袭向赫伦,火星像花树一样绽放在两人之间。
灰铁色的锋刃危险地逼近,赫伦难以应对,踉跄着后退。
卢卡斯没有心软地追攻。
——他想征服他。
砰一声,赫伦的剑被打飞,飞旋着重砸在地。好不容易安定的白鸽惊骇地飞起,羽毛扑棱着簌簌落下。
赫伦被这猛击带晃了身体,脚步趔趄一下,就要摔倒在地。
卢卡斯叹口气,把剑扔掉、抱住了他。
——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两人肩并肩躺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他们大汗淋漓,血液像沸腾一般,连呼吸都似乎带点血气。
赫伦紧闭双眼笑着,“我输了……”他呼哧呼哧地说。
他的褐发汗湿打绺,双颊是兴奋的潮红。汗水熠熠发亮,嘴唇也是。
卢卡斯歪过头看他。
“我也没赢。”他说。
片刻,赫伦眯缝眼帘凝视月亮,微笑地说:“卢卡斯,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西西里。”
第13章 特殊的奴隶
没过几天,两人就动身出发了。他们坐船去西西里。
双桅帆如大手般鼓起,口衔铜环的狮神镶在船侧,暗红色的木船漂浮在蓝海里,留下一道蓝白相间的翻水褶皱。
赫伦在房舱里睡醒,用冷水洗了脸,拖着脚步去了甲板。船桨整齐划一地摆动,奴隶和船员穿梭,船上很忙碌。
他看见卢卡斯坐在不远处,四周围一小圈人,哈哈大笑着。他知道他们在玩掷骰子,这是打发时间的调剂。
人群很快散去,卢卡斯端着盘子朝他走来。
赫伦盯着盘里的红色食物,“这次又是什么?”他问。
“生鱼片。”卢卡斯微笑着说,“刚刚打上来的鱼,非常新鲜,是那些船员给我的,没有门道的船客吃不到这个。”
赫伦捏起一片放进嘴里,“味道不错,就是滑腻腻的,像嚼着另一条舌头。”
“因为您没吃惯。”卢卡斯把盘子塞到他手里。
赫伦平淡地瞧他一眼,“你倒是很能跟别人套近乎,总能骗点吃的喝的。”
“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卢卡斯双手一摊,理所当然。
鱼片很快被消灭,卢卡斯笑嘻嘻地看着赫伦,一片都没有拿。
“快要下船了吧?”赫伦把空盘递给他。
“嗯,前面那个小黑点就是港口。”卢卡斯向前指去,“听说今天是酒神节,比花神节还要好玩。”
船是在下午抵达港口的,阳光正盛。卢卡斯为赫伦披上外袍,他们抓着绳链下船,走到沙滩上。
海浪像融化的蓝水晶,像有生命似的侵蚀金沙。
他们脱掉鞋站在海边,脚边流沙中有蟹脚和残缺的贝壳。天和海拼接在尽头,云一会成整幅漂移、一会被吹得分散。
天是浅亮的蓝,海是深沉的蓝,赫伦好像被蓝包围而身心澄澈了。在这里,黄沙绿树只是蓝的点缀。
而世界上所有的蓝似乎都在这里了。
赫伦转头去看卢卡斯。他惊奇地发现,卢卡斯的眼睛从没这么蓝过。大概是西西里的蓝投射进他眸中,加深了他的眸色。
“卢卡斯,”他忍不住开口,“你的眼睛真蓝,像绿松石一样。”
大大咧咧的奴隶有些害羞,近乎窘迫地垂下头。
他们没有乘马车,而是步行走进街道。
因为酒神节的缘故,狭隘的街道张灯结彩。人流如浪潮涌入,他们头戴花环,在灌满酒的皮囊外涂抹油脂。姑娘在街头舞蹈,人们畅饮、泼洒酒水,醉醺醺地唱歌,歌颂酒神巴克斯,祈求钱币滚滚,夹杂粗鄙- yín -秽的词语。粗俗的,放纵的,喧闹的,一切都是肆无忌惮的。
两人淋了酒雨,手里被强塞鼓囊囊的酒袋。
漂亮的女人衣着暴露,热情而奔放,丰满的腰肢弯成弧线,把路过的卢卡斯拉拽到台上。大概是他的角斗士气质吸引了她们。
赫伦幸灾乐祸地笑,他想看他手足无措的窘态。
女伴搂着他摆弄四肢,有点色情。她飞快地转圈,裙摆伞一样支起。最终,她转到他怀里,就那么躺下去。卢卡斯扶住她的腰,她妩媚地闭上眼睛。
围观的人群响起哄闹声。
卢卡斯僵直地站着。鬼使神差地,他又向赫伦看去。
他的主人满脸笑意,黑眼睛弯成小船,那多少带点看笑话的意思的。
卢卡斯心如灼伤般疼痛。
他闭上眼睛,在她满是香粉的额上落下轻吻。
挪步走下舞台时,他的脖子上多了一圈花环。赫伦扯扯他的花环,坏笑道:“你的反应还挺快,看来有个女人就是不一样!”
卢卡斯强打起笑容,冲他一笑,重又低下头去。
“卢卡斯,我允许你娶妻的。我可不是什么苛责的主人!”赫伦戳了戳他的肩膀。
“我现在还不想娶妻。能陪您出来游玩、每天喂喂鸽子、偶尔去剧场搏斗,没有什么比这更完美了。”
……
日落之前,两人来到进口商的家。
有加图索的推荐,家主贺瑞斯设宴款待了赫伦。
贺瑞斯是个精明油滑的商人。他上了年纪,灰白发顽固地翘着,深陷的眼窝里嵌着冒精光的眼睛,使他像鹰一样敏感地捕捉钱的气味。
“我向神明发誓!”贺瑞斯向赫伦敬酒,撞出清脆的声音。
“这批丝绸是丝国产的,而且非常高档!”
“希望它的质量抵得上它的价格。”赫伦平静地说。
他撕下一大块腌肉放盘里,却一直没有吃。
“绝对的货真价实!”贺瑞斯满脸堆笑,“您是稳赚不赔的!丝绸上还有花朵的绣纹,这在罗马城还是头一回!我敢保证,贵族小姐们会为它神魂颠倒!”
赫伦没有讨价还价,很快就答应了:“我信任加图索,他向我推荐的进口商也值得信任。我想先订五十里弗,如果销量不错,我们可以继续合作。”
“这是当然,波利奥大人!”贺瑞斯殷勤地为他倒酒,“要不是加图索推荐,我也没有胆量去和陌生人做丝绸生意!您也知道,元老院最近查得很紧……”
“风头这么严,你这丝绸买卖不容易做吧。”赫伦说。
“我们有专门的暗号,”贺瑞斯狡猾地笑着,“只要是禁止贩卖的货物,我们就叫它‘红琥珀’,合同和装箱上都这么写。”
“都叫红琥珀?”赫伦不解,“那你们怎么分辨呢?”
“根据价格来分辨。”他说,“像私盐,价格是48个第纳尔;丝绸的价格是110个第纳尔。如果合同标价是48,我们就会发私盐。不同种类红琥珀的价格差很大,没有人会怀疑。”
赫伦陷入沉默。他慢慢地晃酒杯,手指在杯壁搓摸,很久后才开口:“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请您尽管吩咐,尊敬的大人!”
“能不能发给我丝绸,但是在合同上标价48呢?当然,钱还是按照丝绸的价格来出。”赫伦晃了晃酒杯。
“这太容易了!只是在纸上改个标价而已。”
“千万不要发错货了。”赫伦提醒道。
“您尽管放心,我会亲自检查货物装箱。”贺瑞斯保证道,“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
两人谈完生意,赫伦把盘中未动的肉干用纸包起来。
贺瑞斯本想热情地送他去客房,被他婉拒了。
他走到后院的矮屋,一推门就看到了卢卡斯。
卢卡斯和这里的奴隶们挤着住在屋里。贺瑞斯对手下的奴隶十分抠门,连宽敞的住屋都不为他们提供。
小屋里热烘烘的,有股汗臭味。奴隶围在卢卡斯身边,众星捧月似的。
他叼着根稻草,叉着腿随意坐着,手里摆弄一根飞镖,有点粗野的流痞气。对面墙上挂一块破烂的木板,拥挤着不少根飞镖羽毛。
他抬头看到赫伦。在这污垢的矮屋内,他就像一颗明珠,被遗失在这不该在的地方。
卢卡斯收敛张扬的神色、显现出乖顺。他晃着身子站直,结结巴巴的:“……主人……”
“吃饭了吗?”赫伦掩着鼻子问。
“还没,贺瑞斯不给奴隶提供晚餐。”
“接着它。”赫伦把肉干扔给他。他打开纸包,惊讶地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