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热重启(5)
灰白的烟雾在我们之间弥散开来,混杂中微凉的水汽。
“小沈啊,”房东大爷说:“我记得上次聊,你说总头痛,啊去医院了呀?”
说实话,如果不是房东每次来催债都顺便催看病,我估计瘫在家里都不知道脑子里已经在放烟花了。
“去了。”我呼出一口白烟,含糊道:“没什么大事,您不必——”
我忽然停住,皱眉看向房东的心口处。
——我好像又看到了当时在裴追胸口看到的光点,只是这时候在房东身上看起来更清晰。
是一串10位数字。
一阵风吹来,灰白的烟散了,只有干涩的尼古丁味淡淡地萦绕着。
我闭了闭眼,捏了下眉心。那串光点数字也看不到了。
“不必什么?”房东莫名其妙地追问道。
夹在指间的烟已不知不觉燃到了尽头,我随手扔了,又立刻点了一根。
烟圈静静地飘了出来,升腾着,从房东大爷胸口飘过。而那一会我也看清了,他的心脏处的确漂浮了一串发光的数字。
00:00:00:02:17。
这是什么东西?
过去,我曾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知道数字的奇特性。
比如人们常用的“阿拉伯”数字其实来源于印度祭祀,真要说的话能从六芒星扯到卡巴拉生命之树,而东方玄学理论里的周易也有类似的特殊意义。
但是一时间,我脑子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和“217”这个数字对上号。
就这一会的功夫,烟被风吹散了。房东也正好接了个电话。
“对,我在房客这边。你不要废话啦,小年轻也不容易,不要逼的太狠。”老爷子操着方言和电话那头说着。
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应该在听那头讲话,然后声音就急促了起来:“哎呀,老婆子啊,那个水阀是坏的!你不要瞎弄,我回来搞好吧——现在就回来!”
而也就在这时,又一轮缓缓上升的烟雾笼罩了房东的胸口。
数字变成了,00:00:00:00:49。
不是217了?
我还没想明白数字的含义,但本能上已有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也就在这时,房东大爷刚好挂了电话,他看起来家里有急事,和我一摆手,就匆匆忙忙地往外头走。
“先别走!”我追出去。
老大爷有点耳背,一开始没听清。过了一会,他才后知后觉地侧过头。
第4章 倒计时
房东身后是昏沉的天幕,黑暗笼罩着灰色破败的楼房,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速地从高空坠落下来,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后脑上。
“砰——”
“嗙——”
房东倒在地上,脑侧是一只结实的紫砂花盆,血混杂着白色的脑浆争先恐后地从他的身下蔓延开来。
他这时候还活着,圆睁着双眼,抽搐着,嘴巴还在无力地张合。
我凑近了,听清他在念叨着“老婆子”。
没用,他再也回不去了,修不了那该死的水阀,也见不到他的老太太了。
我的手搭在他的颈侧,感到他的脉搏停止了。
我静静站了一刻,然后拂上了老人的双眼。
楼上一阵喧闹和嘈杂,顶层的居民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推下花盆砸死了人,他们乌泱泱地涌了过来,包围了房东老人的尸体。
我后退出人群,从口袋里摸出了最后一支烟。
我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点燃。深深吸一口,再吐出。
烟雾被风送远,我眯着眼,看到了房东心口的数字。
00:00:00:00:00
再环视拥挤在那边七嘴八舌的居民们。
他们胸口也漂浮着各式各样的数字,而大部分年轻人第一位数是5或者6打头。老人则多是1或2开头。最后两位都在60以内,而第三位则在24内。
结合房东大爷的情况,事情其实非常清晰了。
60对应的是分和秒,24则对应的小时。那再结合不同年龄人心口的数据来逆推的话,第一位和第二位就是年数和天数了。
比如:50(年):42(天):17(小时):37(分钟):49(秒)
就是说,这个人还有50年余42天17小时37分钟49秒的寿命。
——我看到的是,似乎人们的死亡倒计时。
*
我回到屋内。
风透过破破烂烂塑料布做的窗帘,钻进我的脖颈里,激得人打了个寒噤。我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站起来去关窗。
而也就在这时,我忽然浑身一凛,有了种奇异的感觉。
——我觉得……有人,在看着我。
这拆迁边缘的老房子破的厉害,窗户碰一下就发出让人牙酸的怪响。我生怕用的力道大了再来一个高空抛物,便一手扶着窗框,小心翼翼地把它推开了些。
我探头往外看去。
这一带已经算是整个城市的边缘地区,设施年久失修,地上常有经年无人处理的猫狗粪便。住在这儿的大都是穷人,稍微有点钱的本地人都搬了出去,把房子租给农村来的拆迁户、附近工厂的农民工,或者我这种底层游民。
而楼下,刚才房东的死讯吸引来的人大多被警察驱赶走了,拉出一条长长的警戒线。大部分讨生活的人也顾不上八卦,打工去了,只有少数老头老太还挤成一团,时不时往楼上看上一眼,伸手指指点点。
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更强烈了。
我环顾四周,正看到有个半身隐没在阴影中的黑衣人对他的同伴抬手指了个方向——正是我的方向。
我侧身让窗帘遮挡住自己,同时看清了那黑衣人的脸。
只是住在这边的一个外卖员,我还和他打过几次照面。
不是他?
我又看了一会,只好关上了窗。
风声消失后,我这隔出来的十平米小房间静得惊人。再加上这仅刚好一人多宽的魔鬼户型,真像个棺材。
我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在看我的人。便索性抛诸脑后,继续想那倒计时的事。
我得为自己的猜测做个验证。
确定是不是死亡倒计时最好的方法,就是再找几个要死的人来看看。
——而眼下,可不就有一个现成的。
活得太糙,屋子里连面镜子都没有,我只好把手机调成自拍模式,摄像头对准自己。
希望那神秘的数字不要太讲究。
烟雾很快弥漫开来,从我的胸口飘过。我也在手机镜头里看到了属于我自己的那串数字。
02:57:21:12:29
02:57:21:12:28
02:57:21:12:27
……
我心算了一下,大概是2年零两个月左右,看来我运气不错,比得这个病的寿命中位数还多2个月
指尖传来被烟头烫到的刺痛,我猛然回神,意识到……其实也没多少时间了。
我发现能看到别人的死期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关在家里,回忆典籍是否有类似的记载,却苦思冥想都不得要领。
不过这很正常,毕竟在以前,思考分析这类工作,总有人为我代劳。
还是裴追。
从前,钱对我而言不过一个数字,又多得是想讨好我的人。
于是,如果我想要什么古籍法典,便有人恭敬地送上门来,渐渐堆满了阁楼一层,简直是个小图书馆。
我向来实用主义,又三分钟热度,不耐烦每本细细地看,需要用时便喊裴追陪我上楼,让他找到我想知道的内容。
这漂亮贵公子倒不是个绣花枕头,似乎过目不忘。
大部分时候,他会面无表情地报出几个数字,那是他整理过的书架坐标。
他给出内容比总是电脑查阅还要精准便利,声音比什么语音播报都要清冷悦耳,呼吸却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度。
我曾是个恶趣味的人渣,在发现他不喜欢与人靠近后,便总是故意与他挨得很近,看他那苍白的面色泛红。
而如果他说得对,我尚且没理由。
但一旦偶尔有几次,他也记不得有哪本书中提过,我便会更凑近些,随手抽出旁边书架的书,用书脊轻轻抬起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