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而已[重生](32)
“六殿下刚立奇功,不趁热打铁,反而自请戍边,大节大义,令人称叹。”
“娘娘言重。”
“有大舍必谋大得,不知六殿下的‘得’是什么?”
“先君臣,后父子,臣之本分,无所谓得舍。”
“是吗?看来殿下心中真无所怨,不怨水家流放,不怨你母亲葬身火海,不怨多年欺侮,不怨陛下?”
堂溪涧闻言沉默了下去,只是挑眉看向她。
“可我有怨。”
“那娘娘所怨是什么?”
“六殿下应当知道我怀过孕,是个男孩,本应是你的十弟,但……”
纳兰贵妃说到这儿,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我宫中的花蕊中被人放了麝香,不过六个月,我便滑了胎,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怀过孕。”
“娘娘为何告知我这些辛秘?”
纳兰贵妃仰头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笑道:“你之前于猎场救了陛下,如今又立下战功,却又不参与党政,只是一副尽心国事的做派,陛下定然对你愧疚,想必很快就要重新再论你的名分了,你的母亲早逝,而我无子,你我合作,最为合适,若他日……”
纳兰贵妃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你无论是正生母名分还是追封,我都不会干涉。”
“那娘娘所求是什么呢?”
“六殿下,若你他日登基,娶我纳兰家女子为后。”
堂溪涧闻言沉默了下来,意料之中的答案。
自古女子入宫便是为母家图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很公平的合作,但不知为何,堂溪涧还是犹豫了一瞬,他脑海中竟然浮现出阿梧穿嫁衣的身影。
真是荒谬。
“六殿下意下如何?”
堂溪涧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当日害娘娘腹中孩子的是谁?也是颖妃吗?”
纳兰贵妃笑了笑,“无论是颖妃景妃还是皇后,她们都该死,这点我和殿下同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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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溪涧在边关待了四年。
这四年里,三皇子和太子明争暗斗,各朝臣和皇子划分两派,分庭抗礼。
堂溪涧虽在边关,但余至如今已是文官之首,所以他偶尔也能得到一些消息。
太子身后有大皇子和四皇子,但大皇子是长子,虽表面归顺,心却不齐。
三皇子和五皇子是姻亲,五皇子自然助他,加上陈家助力,他们争得如火如荼。
光帝表面不动声色,实际内心已很是猜忌。
于是多番打压他们母族,一点点卸掉他们朝堂上的手臂,让他们可以继续斗,却不至于越过他的头上去。
直到建昌三十五年,光帝大寿那日,群臣共贺,天下同乐,却有人举报三皇子在府中行巫蛊之术。
光帝大怒,太子立刻带人前往,最后从三皇子的府中搜出两个被针扎的小人,后面赫然印着光帝和太子的生辰八字。
光帝震怒,当即将三皇子下狱,褫夺颖妃位分,关于冷宫。
陈家上下嫡系处以绞刑,其余流放三千里。
光帝因为这件事大病一场,太子不知是否得意太过,竟于在侍疾时在宫中强要了一个容貌昳丽的宫女,行秽乱之事。
光帝知晓此事后并未立刻作出处罚,而是秘召堂溪涧回京。
堂溪涧接到秘旨,却并未立刻出发赶往郢都。
直到太子发现光帝已经知晓所有的事情,于是突然发难,将朝中重臣和光帝困于乾明殿想要逼宫,他才神兵天降。
光帝拖着病体坐起身来,满是欣慰地望着他,“涧儿,好孩子,你回来了,今日你有大功,是父皇对不起你,父皇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堂溪涧闻言,行至他身前,用龙床上明黄色的床幔一点点将剑上的血擦干。
“不必了父皇。”堂溪涧说着,将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儿臣自己来取。”
“你!你也!”光帝惊惧不已,看着不远处跪了一地的人,连忙说道:“救驾!来人救驾!袁最救驾!余至!”
然而他们只是冷眼瞧着,谁也没动。
两人为文武官之首,他们没动,其他人自然更不敢动。
“爱妃!”光帝看向一旁的纳兰贵妃,“你弟弟是禁军首领,快去传他救驾,快去!你们若是救驾有功,朕封你为后。”
纳兰贵妃没有动作,只是笑吟吟地望着他。
“父皇,您找纳兰郎中令吗?”堂溪涧说着,向右看了一眼,“他正守在殿外呢。”
光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纳兰辰的身影,旋即瞬间怒目圆睁,却又只能沉默了下去。
禁军,将军,宰辅,兵权皆在堂溪涧一人之手,光帝明白大势已去,只能低声询问,“你想要什么?让朕退位?”
堂溪涧摇了摇头,只是向前一步,站在光帝的病榻前,手下用力。
光帝的脖颈处瞬间渗出血来,“我只是想问问,你还记得我母亲吗?”
光帝闻言,眸色微动,眼中似有什么闪过,随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堂溪涧没有固执地等他回答,而是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她的冤屈吗?”
“你知道水家的冤屈吗?”
“朕……”光帝只说了一个字便像是被人堵住了喉咙,猛地咳嗽了起来。
“哦,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堂溪涧说着,手下一点点用力。
刀剑割破血肉,鲜血瞬间淌了出来。
“堂溪涧!你是要弑父吗?”原本跪着的刘老太傅站起身来,“你怎敢弑君弑父,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堂溪涧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看向他。
刘老太傅看着他,眼中依旧满是厌恶。
堂溪涧不明白,同样都是他的学生,为何刘老太傅独独厌恶自己?
但他已经没兴趣知道了,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刘老太傅,像很多年前众位皇子围着他问名字的含义时一样对着他问道:“太傅,涧是何意?”
刘老太傅仿佛也想起了这一幕,神色冰冷,义正言辞道:“山间沟渠!你虽如今记在纳兰贵妃名下,但宫中谁人不知你是那妖女之子,你也配为一国之君!你如此卑贱之人,也配为一国之君!”
“哈哈哈哈哈哈哈……”刘老太傅说着,突然大笑了起来,“我大凉要完了!”
“陛下,大势已去,我大凉要完了!但你不要得意,我宁死也不为新朝臣子,堂溪涧,你无君无父,不得好死!”
说完,刘老太傅便猛地向旁边的柱子撞去。
只听一声巨响,刘老太傅的身体便软了下去。
光帝似乎终于被刘老太傅的死而激起了年轻时的几分血气。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直视着提剑向他走过来的堂溪涧。
“你杀不了朕。”光帝说着,慢慢站起身来,“若是必要,太子和老三都会杀了朕,但你不会,你的心终究还是不够狠。”
堂溪涧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是朕对不住你和你的母亲,对不起水家,朕驾崩以后,你便为水家翻案吧。”
堂溪涧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便见光帝猛地抬起他的剑,然后上前一步。
“噗嗤”一声,剑身没过□□。
堂溪涧下意识想要把剑收回去,然而光帝却紧紧握住了他的剑。
光帝的唇角渗出一丝血迹,却还是努力开口说道:“朕知道你接下来会做什么,逼朕退位,然后移居别宫,幽禁至死,罢了,还是简单些吧。”
“就当这是朕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些年朕一直没敢看过你,你和你的母亲太像了,如今终于能好好看看了。”
光帝说着,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脸。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但他还是努力握着堂溪涧的剑,坐回了床上,维护了他最后一丝尊严。
“朕亲自去向她还有水家告罪,大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