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而已[重生](27)
“你死了我也难过呀。”
“那你就抬头看看我。”
祝卿梧哭笑不得,“得得得,我们绕过这个话题吧,别看星星了。”
“就是,什么死不死的,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小豆子在一旁说。
“嗯。”祝卿梧也跟着说道,“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
从前祝卿梧从不信这些怪力乱神。
可如今却信了。
他揉了揉眼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努力想要找一找,玉珠和小豆子是哪一颗?
他们俩那么活泼,一定是最亮的两颗。
可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所有的星星都变得模糊不清,他怎么也找不到。
所以只能冲所有的星星都挥挥手,就当算作是告别了。
前殿的仪式渐渐到了尾声。
坛子里的酒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祝卿梧将空了的酒罐放下,扶着旁边的墙慢慢站起身来。
风烈了起来,成群结队地从他身旁跑过,吹得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
深灰色的外袍贴在他身上,空空荡荡。
祝卿梧移开目光,看向更远阔的河山,突然生出几分遗憾。
他一生都被困在了这里,竟没有机会领略一下这里的河山。
其实他一直都想去江南,看小桥流水,也想去大漠,看落日孤烟。
然而没有机会了。
他这一辈子也走不出皇宫,就像这么多年他一直走不出那棵梧桐树一般。
他实在是太累了。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总是先顾虑着别人。
而今终于再没什么人让他牵挂,他也终于可以为自己考虑一次了。
祝卿梧抬头最后一次看了眼天上的星星。
这次他终于看清最亮的那两颗。
祝卿梧笑了笑,这下连遗憾也没了。
刚刚的酒意上了头,因此他并不怕,只是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可以跟着风一起飞走。
他向前一步,脚掌一半便凌了空。
周围的风吹得更急,祝卿梧却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很舒服。
他张开双臂,像是挣开了所有的束缚。
眼前的一切都在渐渐消失,他像是回到了母亲的身体,然而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满是惊惧的,“阿梧。”
祝卿梧转过身,略含醉意地睁开眼睛。
他还以为喝的太多,眼前出现了幻影。
不然堂溪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身上还穿着正红色的喜服,手里握着一个红色的玉瓶,正一边冲他说着什么,一边试探着向他靠近。
然而祝卿梧已经听不清,又或是不想听清。
无非是上面危险,快下来,回到我身边之类的话。
可是他不想回去了。
祝卿梧又向后走了一步,然后成功地看见堂溪涧瞬间被钉在原地,目眦尽裂,满眼惊恐。
祝卿梧似乎很久都没有看见过他这样失态的神情。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玩。
也不知一会儿他从这里坠下去,会不会给他留下什么阴影?
毕竟曾经相伴八年,祝卿梧终究还是不忍心。
于是好心地用唇型对他说了一句,“回去吧。”
然而堂溪涧却没有听,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喊了一句,“阿梧!”
祝卿梧还记得堂溪涧第一次问他名字时的情景。
彼时他不知为何浑身是伤,被人扔在离桧宫。
祝卿梧用了自己当时全部的积蓄为他换了药,精心照顾才让他好了起来。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祝卿梧,祝福的祝,卿卿的卿,梧桐的梧。”
躺在床上的小孩儿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那以后我叫你阿梧。”
当时的祝卿梧还没有适应皇宫中尊卑贵贱的那一套,说他没礼貌。
少年没和他争辩,只是这么固执地叫了下去。
一叫就是八年。
后来祝卿梧才了解道,按照大凉的规矩,原来没礼貌的其实是自己。
但如今,他似乎已经不需要遵守大凉的规矩。
于是他对堂溪涧摇了摇头,“不是阿梧。”
他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不是什么下人奴仆,他是祝卿梧。
“我叫祝卿梧。”
祝卿梧说完,冲他笑了一下,终于说出了一直想要说的话。
“堂溪涧,我不要你了。”
堂溪涧望着他,似乎意识到了,再也顾不上什么,连忙向他跑了过来。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他像是一片落叶,就这么被风吹了下去。
都说人死前会有走马灯来回顾这一生。
然而祝卿梧闭上眼睛后,眼前却只出现了许多年前的一副场景。
那是他穿来这里的第三年,他们又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终于迎来了春日。
鸟儿一声啼叫,绿色便洒满了人间。
彼时鲜花盛开,微风和煦。
祝卿梧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扎了一只风筝,找了个平日里没人去的地方带着他们玩。
已经十五岁的堂溪涧嫌放风筝太幼稚,只肯坐在旁边看。
祝卿梧知道他是怕会有失身份,便带着小豆子和玉珠放了起来。
然而还没放一会儿,风筝便卡进了旁边的树枝上。
祝卿梧不会爬树,正一筹莫展之际,便见刚才还嫌放风筝有身份的少年挽起袖子,几下便爬了上去。
祝卿梧吓了一跳,连忙大声喊道:“小心!”
还没说完,便见少年已经伸手拿到了风筝。
然后转过身来,正冲他笑。
作者有话说:
①②来源于清代皇后嫁娶资料
第19章 堂溪涧
涧,山间沟渠也。
堂溪涧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是在七岁,他入南书房的第二年。
那日先生讲到“六龙过万壑, 涧谷随萦回 ”时,对其中的“涧”做了解释。
“山间沟渠也。”
先生的话音刚落,三皇子突然打断太傅的话,激动地问道:“什么,什么?涧竟然是沟渠的意思!”
说着,满怀恶意地转过头来,拍手大笑道:“那你岂不是应该叫堂溪沟渠?”
“还是叫你堂溪水沟?你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连名字都下贱!”
其他的皇子倒没有随声附和,只是一个个跟着转过头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堂溪涧却好像从他们的眼神中看见了一声又一声的卑贱。
最后还是刘太傅终止了这场闹剧,他抬起手指敲了敲三皇子的桌子,说了句,“三殿下,不许分心。”
三皇子这才转过身来,却没有罢休,而是继续问道:“太傅,那瑜是什么意思?”
“美玉之意。”太傅答道。
堂溪瑜是三皇子的名字。
“祎呢?”
“美好的意思。”
“太傅,靖是何意?”
“和平安定。”
原本安静的课堂瞬间哄闹了起来,皇子们纷纷起身围着太傅询问着自己名字的意思。
连一向沉稳的太子也有些坐不住,“那我呢?太傅。”
刘老太傅闻言,神色略微恭敬了起来,极为郑重地回道:“寰指广大的地域,也指王畿,陛下对您寄予了厚望呢殿下。”
毕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哪怕平日里装得再老成,嘴角还是没忍住溢出了几分笑意。
南书房内热闹的气氛持续了许久,只有坐在角落处的堂溪涧始终没有发一言。
小小的手掌蜷在一起,指甲在掌心留下了一道道血印。
他用了许久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毕竟没有人会心疼,反而会更加笑话他。
但接下来的课堂溪涧什么也没听进,只是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回想着太傅的那句话,“涧,山间沟渠。”
-
堂溪涧小时候不明白许多事情,他不明白为什么同样都是皇子,但别人待他和其他皇子的态度却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