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而已[重生](17)
这抹血痕和他苍白的手掌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格外鲜艳。
他抬头看了一眼远方,大雪苍茫,他什么也看不见。
祝卿梧突然有些想笑,或许从穿越到这里起,他脚上就已经被套上了一条看不见的锁链。
无论他跑多远,终究还是要回到起点。
祝卿梧走了一天一夜才终于看见了郢都的城门。
它和自己离开时一样,安静地矗立在那里望着他,像是早就知道他会回来一般。
城门口依旧人来人往,但官兵却比往日的多了一倍,守在城门口的士兵人人手里都拿着一幅画像,经过比对才能进出城门。
祝卿梧并没有想要进去,只是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城墙。
如小孩儿所说,那里果然倒挂着两个人。
他们一个穿着宫女服,一个穿着太监服,两人的身上都是伤痕累累,衣衫破碎,以发覆面。
祝卿梧望着眼前这一幕,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身如朽木,过了百年,这才终于迈开了脚步。
不远处的尸体头发披散,面容全部被刀划得面目全非。
因此祝卿梧怎么也看不清玉珠的脸,因此他想走近一点。
然而还未靠近,旁边守着的官兵立刻走了过来,推着他让他走开。
“哪来的乞丐!陛下有旨,不得靠近,滚开滚开!”
说着就拔出了腰侧的配刀。
然而祝卿梧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向前。
“你不想活了不是?”侍卫说着把刀对准了他。
然而面前的人就像是失了魂一般只管向前,竟就这么要直直撞上他的刀来。
“你疯了不是!”侍卫见状连忙收起了刀想要去拉他。
然而刚一碰到他就被吓了一跳。
面前人的身体极冷,像是在冰窖里冻了几天几夜,而且整个人瘦得可怕,胳膊上一点肉也没,像是握住了骷髅一般。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侍卫觉得晦气,连忙松开了他。
这边的骚乱很快引来了守城的其他官兵。
“滚开!滚开!这边不让靠近!”
然而祝卿梧已经什么也听不见,只是麻木而又机械地不断向前。
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玉珠一定很害怕,他要到玉珠身边。
然而眼见他就要穿过禁栏,突然一股大力袭来,他被人重重地推倒在地。
接着一把刀架上了他的脖颈,“你他妈是聋子吗?说了不让靠近不让靠近!”
“啧,这人莫不是疯子吧。”
“扔出去。”
领头的人说完正准备收刀,突然听见一旁的人侍卫说道:“老大,他怎么有点像陛下要找的人?”
“开玩笑吧,陛下找个疯子干什么?”
说着,将那副人手一份的画像展开对比,随即感叹了一下,“啧,还真有点像。”
“那怎么办?”
“那就带过去吧。”
那人话音刚落,旁边的侍卫便把祝卿梧架了起来。
祝卿梧拼命挣扎,然而怎么也挣扎不开。
他只能看着自己离不远处城墙上倒挂着的尸体越来越远,他拼命想要呼喊,然而却只是徒劳地张开嘴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有一瞬间祝卿梧好像听见了什么碎裂的声音,似乎是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个彻底。
至于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只听耳边仿佛有狂风呼啸,刺耳的鸣声几乎要将他鼓膜震碎,一阵剧痛自心口处传来,喉间又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祝卿梧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会被堂溪涧发现。
可是那又如何呢?
眼前再次不受控制地黑了下去,祝卿梧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
或许如今能痛痛快快地死掉,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
意识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漆黑,无论祝卿梧怎么尝试睁开双眼,眼前都是一片黑暗。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也无心去探究,干脆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片黑暗里。
意识仿佛有了实体,不受控制地四处飘散。
不知为何,祝卿梧突然想起了和玉珠的第一次见面。
大概是看这偌大的离桧宫只有一个小太监实在难看的缘故,内务府又分了一个宫女过来。
祝卿梧看着面前只有八岁的小不点,差点笑出声来。
当时的玉珠只有八岁大,但已经出落得很好看,一双大大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似乎怕自己对她不满意,于是鼓起勇气说道:“祝公公,我什么都会干。”
祝卿梧在孤儿院时一直都是大哥哥的角色,照顾着所有的弟弟妹妹。
因此一看到玉珠,心立刻软了。
于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没事儿,有我呢,你什么也不用干。”
玉珠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但也不敢反驳他,只能乖巧地点了点头,回了一声,“嗯。”
从那以后祝卿梧就多了一个小跟屁虫。
他去哪儿,玉珠便跟到哪儿。
一开始叫他祝公公,后来胆子大了些,便要改口喊他祝哥哥。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祝卿梧在后院给菜浇水,玉珠主动请缨,提水来帮他。
祝卿梧自然不舍得她这么小的年纪来干这些活,于是便催她回去。
玉珠拗不过他,只好放下了手中的桶。
就在她准备转身回去时,却又突然停下,转头望向他。
“怎么了?”祝卿梧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
玉珠望着他沉默了片刻,这才终于开口道:“我家里也有一个哥哥,他从小就很护着我。”
“是吗?”祝卿梧笑了一下。
“你也很护着我,我能叫你哥哥吗?”
“好啊。”祝卿梧欣然应道。
玉珠闻言突然开心起来,冲他笑了一下,大声喊了一句,“祝哥哥。”
祝卿梧笑着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去。
然而玉珠却又提着桶跑了过来,“祝哥哥,我不热,就让我帮你吧。”
祝卿梧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你帮我浇水。”
“行啊。”
那日的玉珠好像得了什么宝贝一般,一下午都很开心,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停地喊,“祝哥哥。”
“祝哥哥,我浇得好吗?”
“好。”
“祝哥哥。”
“嗯。”
“祝哥哥,我也会护着你的。”
……
耳畔的声音不知何时离他越来越远,玉珠的形象也在他眼前一点点消散。
祝卿梧伸手想要去抓,然而手里却空荡荡的一片。
“玉珠!玉珠!”祝卿梧张开嘴拼命想要呼喊,然而喉咙里却像是被堵了棉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只能看着玉珠离他越来越远,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玉珠!”
祝卿梧猛地睁开眼睛,大喊着她的名字坐起身来。
因为起的太急,眼前又黑又晕,差点重新跌了回去。
好在一只手从身侧及时伸了过来紧紧扶住了他。
祝卿梧缓了许久,眼前的黑雾才缓缓散去。
他这才转头向身侧看去,先看到的是一身明黄色的外袍,上面用金线绣着精美的祥云和龙纹。
如今普天之下能穿这衣服的也只有一人。
从前看堂溪涧穿着这身衣服,他会有怕有惧,然而今日却再也生不出一丝情绪,有的只是木然。
祝卿梧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
多日不见,他似乎变了,又好似没变。
少年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身上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像是凝着一座冰原。
他们明明坐得很近,却又好似离得很远。
祝卿梧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是跪下求饶道歉,还是求他杀了自己?
只觉得心底突然生出一股浓浓疲倦。
他已经懒得再去想什么君君臣臣,各种礼节,只是抬头看向他,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