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99)
崔骥征适时上前,沉声道:“牟同知所言不差,臣亦是从太医院查起,发现早在成化年间,太医院便是万贵妃和邵贵妃两分天下,孝宗皇帝继位后,除去少部分忠于帝后外,仍然有不少为邵贵太妃掌控。”
他勾唇冷笑,“臣押了部分太医去诏狱拷问,发现竟然从孝宗皇帝幼时起,太医院看脉开方便极不尽心,要么不对症、要么药力差……至于武宗皇帝和齐太妃的死因,臣刚找到一些证据,仍需核实。”
朱佑樘童年坎坷,本就体弱多病又颇为勤政,不需太医做多余的事,只不尽力,他的英年早逝便是注定的了。
刘镇元适时插嘴,“这些年兴王府和京中重臣的往来,臣已梳理得七七八八,只要找到邵贵太妃的证据,便可认定兴王府也参与其中。”
“九月二十四日能查到么?”朱厚炜沉声问。
那是武宗皇帝三十冥寿,三人两两相望,最终刘镇元表态道:“臣等尽力而为。”
朱厚炜点头,“若实在仓促,也不必勉强,务必查准查实了。”
三人领命离去,看着崔骥征瘦削了不少的背影,朱厚炜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段时日,朱厚炜只在朝会远远见过崔骥征,可兴许是前段时日先失恋再险些丧子,渡尽劫波,如今心境旷达不少,再看到他,早年的患得患失、后来的锥心刺骨都消弭不见。
更直白的说,朱厚炜的喜怒哀乐都渐渐淡了,仿佛除了国事民生,再没什么事可让他悬心,有时他自己也分不清,关心崔骥征是否出于一种习惯,爱护朱载垠是否因为他是未来继承国祚的储君,怜悯世人是否只是缘于无法推却的责任。
朱厚炜也不确定,凝视着头顶那“至公无我”的匾额久了,自己还是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已然内化成一个国家机器。
他甚至已经想好,待太子长大成人,当能将自己的理想连同这个帝国一同交托时,自己便重归尘土,结束两世的历史使命。
只希望那时,中国无饥寒之患,百姓无离土之心,他便能安心归去。
拂衣便欲沧海去,但许明月随吾身。
第十三章
九月二十四,京畿瓢泼大雨。
公侯勋贵、阁老群臣顶风冒雨,不到辰时便已齐齐聚集到奉天殿内。
杨廷和站定便发觉,自回京后除去经筵日讲便不如何露面的靳贵都来了,再看孙清和靳贵匆匆对了个眼神,心中隐有猜测——恐怕今日皇帝真的要对着太后发难,这些蔚藩老人放心不下,才纷纷过来壮壮声势。从前他总觉得天家寡情,可如今看朱厚炜不论对亲朋还是对属僚甚至对黔首百姓,均心软得可怕,甚至带着脉脉温情,只不知一贯好脾性的天子,对着血海深仇的张家会留几分余地了。
除去少数厂卫,此时还未有人知道,此番朱厚炜真正的敌人并不是强弩之末的张家,而是远在安陆州的朱厚熜——那个历史上的真正胜者,将权术人心玩弄到极致,甚至自称天池钓叟的万寿帝君。
随着太监通报,年轻的天子脚步从容地迈入殿内,正襟危坐,目光淡淡地扫过全场每一个人的面目,一点寒暄都无,直截了当道:“锦衣卫这段时日查到了不少事情,虽是天家家事,但朕想着天家无私,还是该和诸位一块合计合计,涉事之人该如何处置。”
刘镇元、牟斌、崔骥征三人纷纷上前,将查明之事一一道来。
这些年天家的种种不幸,全部来自于兴王一脉酝酿数十年的夺位之谋。
第一步,渗透人手。万贵妃死后,邵贵太妃把持宫务,从太医院到六局,安插了不知多少人,而张皇后外强中干,只知为娘家牟利,对后宫的管控力极弱,于是不论是孝宗病弱还是当今圣上幼年险些夭折,均有邵贵太妃的手笔。
第二步,与张氏结盟。张太后与非亲生的儿子关系不谐,被钻了空子,竟傻傻地信了邵贵太妃的鬼话,承诺若朱厚照无嗣而终,只要迎立兴王府承嗣,张太后日后依旧享有无边尊荣。因此,张太后才会在正德最后两年,屡次赏赐兴王朱厚熜。
第三步,确保朱厚照年岁不永。原本身子康健的朱厚照,之所以突然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自然是有人给他下毒,经过锦衣卫彻查,发觉下毒之人是先前便已伏诛的钱宁,而当年豢养钱宁的太监背后亦有兴王府的影子。
第四步,除去蔚王。蔚王朱厚炜是天子亲弟,兄终弟及,为了保证皇位能落到兴王府的手里,就必须除去朱厚炜。故而钱宁先撺掇朱厚照让蔚王代祭,随即又派人刺杀。失败后,兴王府依然没有死心,而是不惜重金贿赂宁王,让宁王造反时分兵攻打衡州城,就是为了置朱厚炜于死地。再后来又利用朱厚照的猜忌,屡次在蔚王身世上做文章,让朱厚炜两度被圈禁。而在朱厚炜度过此厄后,张太后仍不解气,悍然鸩杀齐太妃泄愤。
第五步,除去朱载垠。蔚王地位巩固,兴王府一系自邵贵太妃之下便隐于幕后等待机会,本以为朱厚照无嗣,想不到王贵妃竟有了身孕,又有早有怀疑的朱厚照一直护着,终是平安生子。朱厚炜登上帝位后,对朱载垠分外上心,张太后夺子数次未果,便一不做二不休除去王贵妃。至于太子落水后险些夭折,乳娘有意苛待、太医院医治不力,这熟悉的操作背后是谁,昭然若揭。
满场披朱戴紫的朝中显贵,均是见惯世面的,然而听闻这等事情,仍觉得骇人听闻。再看锦衣卫搜罗的人证物证,容不得人不信。
孝宗待人宽和,武宗毕竟也做了十六年的皇帝,殿上众人或多或少都承过天家的恩情,一时间群情激愤,最终自杨廷和以下全都跪伏在地,哭求天子诛凶讨逆,严惩罪恶滔天的兴王一脉。
谁都觉得天子会顺杆下,直接下旨,想不到朱厚炜却抬起了手,往下压了压,看向刘镇元,“邵氏和张氏,你们都问了么?”
刘镇元一愣,就算问这些人也不会承认,何必多此一举?可在大殿之上,他也不能直接这么说,便支吾道:“他们乃是后宫女子,我等不敢轻易冒犯……”
朱厚炜缓缓道:“不论男女,既然要定罪,不将本人审个清楚又怎么能服众?坦白说,朕也很好奇,宪宗、孝宗、武宗,任一先帝对他们都是仁至义尽,是猪油蒙了眼还是鬼迷了心窍,怎么就能做出如此负义忘恩、良心泯灭的事情?有什么冲着朕来,对着妇孺下手,又算得什么本事?”
众人噤若寒蝉,靳贵闷咳一声,缓缓道,“陛下,证据既然确凿,何须花费时间再听他们狡辩?还是尽快将他们处置了,以安几位先帝在天之灵。此外,老夫想问兴王府所为,与邵贵妃所出的雍王、岐王可有关联?”
这时朱厚炜才想起当年自己最早就藩德安,就是因岐王早逝,再后来正德二年,衡州地震,雍王府倒塌,朱祐枟被砸伤至死,后无子国除,自己才因此改封到更为富庶的衡州。自己连续两个封地都来自于邵贵太妃早逝的儿子,难怪她对自己如此恼恨,这又是怎样的一番孽缘。
“回靳太傅的话,”崔骥征恭敬道,“下官已查得清楚,陛下在藩地时,身边有一些钉子,便是借由雍王府、岐王府留下来的,包括曾经行刺过陛下的李芳,也是如此。”
朱厚炜缓缓点头,“不管在邵氏还是张氏眼里,朕无论坐在金鳌巷还是金銮殿,都是鸠占鹊巢了。”
“请陛下早作决断!”崔骥征沉声道。
他低垂着头,朱厚炜却看见他额角那道微微泛白的疤痕,不禁想起那些在衡州之围中丧生的士卒百姓,历次自己遇袭遇刺为了护卫自己伤亡的护卫内侍,再也没有半分犹豫。
“着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崔元、大学士费宏、刑部尚书毛澄,太监谷大用,往安陆兴王邸赍勑往谕,将兴王朱厚熜押送回京。”
几人正想领命,却听崔骥征高声道,“家父近来抱恙,而兴王邸关山迢递、路途艰险,臣请代往。”
第十四章
崔骥征高声道,“家父近来抱恙,而兴王邸关山迢递、路途艰险,臣请代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