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但求一死(54)
陆见琛道:“当然。不论是神、是鬼,不论何等缘由,他都没有权利这样做。除非他已经强到我们无能为力。”
唐璜道:“如果他就是强到我们无能为力呢?”
陆见琛道:“那也应当奋力一搏, 因为人不是鱼虾、不是牛羊,人有智慧, 有力量, 可以团结。没有人会甘心将自己的生命当祭品,献祭给一个邪恶的生灵。”
唐璜道:“那么如果说, 这个妖魔每天都汲饮一百个人的心头血, 而这一百个人因为每天只失去一点点心头血,要等到十年后才会失血而死。它是不是就没有那么邪恶、那么残忍、那么狠毒了呢?”
陆见琛道:“如果有一个人, 想要一刀搠死个人。一旁有一个老者看见了, 想要劝他从善,便道:‘你搠人不可太猛, 要将刀徐徐地搠入才是。’岂非可笑?”
唐璜望着他,微微一笑道:“确实可笑。”
陆见琛道:“那么, 你为什么要问我可笑的问题?”
唐璜道:“因为我说的妖魔,就是苏弑!”
他将尸魂灯一事向陆见琛道来——
1灯阵在石脆山(具体位置未明)。
2灯阵乃苏弑在襁褓时为其父所造,为的是避免他夭折(苏弑似乎生来便有一种罕见的绝症)。
3灯阵中连结着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4有一种专门的“武功”——“魂印掌”。被此掌击中的人, 就被“结了魂印”,无论他走到天涯海角,性命也与灯阵相联,成为了献祭生命的羔羊。
5苏弑的病、伤,一切损减自身元寿之伤害,都可以通过魂灯阵来弥补。
6所以,苏弑若是死了,那便等于透支了灯阵,阵中的几千人都要跟着他一起死。
7灯阵不可人为毁灭(即使可以,也会让阵中的几千人与之一同毁灭,见6)。
8苏弑也会“结魂印”,但使用“魂印掌”时,必须将手贴在目标的心口。
——那么他岂非是不死?难道就没有杀死他的办法?
唐璜等着陆见琛问这样的问题,他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却听陆见琛道:“……那么他一定很辛苦。”
他沉眸,视线落在窗外,看来似喃喃自语。
唐璜没听明白。
他问道:“你不信我?”
陆见琛道:“我信你。”
因为这样一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
唐璜忍不住笑起来。
他的心中总算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他就知道,陆见琛一定会相信他。
就算全世界都怀疑他,他也一定会选择相信他的。
他的笑容有些孩子气,陆见琛也不免多看了他一眼。
唐璜虽然长了一张稚嫩、清隽的脸,但往日里那双眼睛似乎总带着点阴翳。
唐璜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陆见琛反应,便道: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陆见琛道:“我需要对你说什么?”
唐璜一愣,打量他道:“看来你好像并不觉得他恶毒、他该死?”
陆见琛道:“他父亲的错,为何要他来承担?”
唐璜道:“……可是他多活一天,就有人减寿十年!”
陆见琛道:“这个世界上不缺该死的人,你怎么知道被点灯的人,不是罪大恶极之人?”
唐璜简直要吐血:“你扪心自问,你相信这么多人,通通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吗?若果真如此,那江湖上‘因果报应’的故事应该层出叠现才是!”
陆见琛道:“那么,你的意思是,只要他活着,就有罪;只要他活着,就该死吗?”
可是他本就该早早地死去!
唐璜“腾”的一下站起来,双手拍在桌上,怒火烧颊地道:
“救一个人,还是救一万人,敢问陆庄主怎么选?”
陆见琛道:“看心情。”
唐璜不可思议地瞪着他:陆见琛,你的三观还能不能好了?!你可是未来江湖公认的正道魁首!
陆见琛好整以暇地坐着,修长的双手,手指交叠在腿上。谈话间,光线已经移动。被窗框裁剪的一面阳光,落在削硬的面庞上,照亮了他半张脸。
阳光,将他深麦的皮肤镀成金桐色。
陆见琛并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有人问孟子,若是舜的父亲瞽瞍杀人该如何?
答:依法执法。然而舜至孝,心中必定不忍,将舍天下,背负瞽瞍逃亡,隐居于海滨之处,寂寞之乡,以求私恩公义两全。
大义尚不必灭亲,又何况苏试并没有做错什么?
唐璜额头青筋直跳,他忍住气道:“看来陆庄主也不想我们合作,一起想办法杀死苏弑啰?”
陆见琛道: “看来你知道杀死他的办法?
愿闻其详。”
唐璜抿紧唇,眼沉沉地望他:“……”
陆见琛道:“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因为你有能力知道的事情,我也一定有能力知道。”
唐璜道:“他骗了你!你要是相信他,你就一定会倒霉、一定会后悔!”
陆见琛道:“谢谢。我有脑子,我会思考。”
唐璜已经气到肺痛,气得拉开椅子冲了出去,“砰——!”,门被他狠狠甩上,发出巨响。
陆见琛稳声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门外,唐璜跑得更快了。
关于尸魂灯这件事,陆见琛的想法是:
1找到替换灯阵中人的办法,将无辜者替换成死罪之人。
2找到替换灯阵中人的办法,将无辜者替换成死罪之人。
3找到替换灯阵中人的办法,将无辜者替换成死罪之人。
除此之外,还需要考虑其他吗?
哦,几千个死囚,并不是小数目。
不过西凉州的监狱里多得是,陆庄主能给你一车一车地拉。
奸淫掳掠、绑架勒索、杀人分尸……各类穷凶极恶之徒,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任君挑选,包君满意。
陆见琛用手指扣敲了三下椅子扶手。敲的力道不重。
声音借着内力的翅膀,飞响了宅邸的每一个角落。
立刻有一个黑衣人闪身进了书房。
陆见琛便吩咐下去,要他查一查约二十年前,苗州石脆山的事情。
一处宅邸。
黄衫美人正拿金钗去挑油灯罩子里的蛾尸,便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底下的丫鬟在门廊外喊道:
“小侯爷回来了!”
曙光射映着碧纱窗,将燃香的金鸭和画着小山的屏风,匀抹一层淡淡碧。
蜡烛燃尽,剩了滩银色的泪骸。朱红的桌案上铺着一张洁白的画纸。
黄衫美人入得室内来时,魏灵风正在画画。
只见他站在桌案边,凝神屏息,似不曾留意到她已入内。
少顷,他悬腕提笔,定定地站着。
黄衫美人正欲出声提醒,便见他抬起手腕来,低头去嗅。
——苏试抓过他的手腕。
他先是神色一片恍惚,倏然又横眉冷怒,提起紫毫,将案上的画用墨劈了个稀巴烂。
继而又用双手刷拉拉地揉成一团掷在地上。
犹自不解气,又拿起一把金翡小剪刀,冲出房门,将一庭院开得正好的牡丹、海棠,咔擦咔擦一通狂剪。足足剪了半个时辰,将朵朵花蕾尽数从枝头剪下,落了一地。
这才气儿顺了些,踏花回到室内,重重一记屁股坐到珠帘边的交椅中。
撑着腮,瞪着空气,也不知在想什么。
黄衫美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捡起地上的宣纸,展开来看——
只见上面画了一朵妍丽以极的牡丹花,旁配一首笔画精致的诗云:
“此花名价别,开艳益皇都。
■■■■■■■■■■
软光笼细脉,妖色暖鲜肤。
■■■■■■■■■■
好和薰御服,堪画入宫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