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皇(98)
叶一和阿黑刷刷刷跪在谢玹面前,齐声道:“十三殿下请吩咐!”
“我想吃糖葫芦。”谢玹顿了顿,“要城东的。”
城东远,以他们的脚程来回也要一炷香。
叶一:“属下去买!”
他率先将头一点,风一般地从窗户跳了出去,徒留挂在墙上的山水画一晃一晃。
谢玹又看向阿黑:“你……”
阿黑眼睛亮晶晶的,被被黑衣包裹住的全身时,只有眼睛最亮。这副模样瞬间让谢玹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谢玹终于罕见地头疼起来。
他思忖了片刻,心想,叶一好骗,阿黑是怀远王府的人一手训练出来的,应当不那么好支走,他若是想要彻底清净,得下记猛药才行。
于是他捂住胸口,矮着身子趴下去:“啊,心口疼。”
阿黑瞬间紧张:“殿下的病又犯了?!”
谢玹点点头。
“那,那属下去……”
谢玹等了半晌,以为他接下来要说去请个郎中,毕竟他家王爷时常将府上医术高超的郎中挂在嘴边。
阿黑:“属下去告知王爷!”
说罢,也风一般地从叶一离开的地方飞掠而去。
谢玹:“……”
行吧,去叫凤九渊也要一会,他也能自己清净片刻了。
为保障他这位十三殿下的安全,与他从京城一同下永州的侍卫亦不可少。但他们都藏在暗处,谢玹眼不见心不烦,屋子里瞬间宽敞起来。
檀夏走上前来,心领神会道:“出门?”
谢玹微微一笑:“出门。”
檀夏跟在他身边:“注意避风,你最近手动不动就凉得像铁块。”
谢玹调笑道:“知道了,阿姊。”
檀夏无奈地摇摇头。
驿馆墙垣内部是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往外走一圈,却又是诸多人落脚的好去处。
谢玹身形瘦小,与檀夏一前一后地走出来,旁人只会觉得是哪家出门游玩的公子,只在他精致的脸上瞥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
放眼望去,人声鼎沸,人头攒动。
有些人聊起运河之事。
“我家弟弟都去衙门报名了,官爷说不日便可上工。这可是个好差事,官家不会强行征役,还给咱们发工钱,这可比自己在家种地赚得多。”
“那敢情好!赶明儿我也去!”
“你去晚了,名单早满了!干这事儿人可多呢!”
有些人聊起近日里府衙兴办的考试。
“无论你出身如何,无论你年岁几何,是士子学者还是贫农,是耄耋是稚童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都可以前去参与,只消缴上一两银子,便是报考成功。”
“考啥?”
“不知道,是官爷出题,据说考题随机,若考过了,好像就能当官。”
“有这等好事?!”
这些人们并不知道永州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谢玹是谁。但这些变化,都与谢玹脱不了干系。
早在冬日,谢玹就将这些事记挂在了心里。
李缙曾向谢玹推举过顾时清,就那个傻里傻气,想要将自己献给他的愣头青。谢玹识人虽不说慧眼如炬,但还是好用与不好用还是分辨得清的。
此人虽然傻愣了点,但其实并不笨,而且胸中尚且燃着一团火,想要为这锦绣河山出一份力,这样的人,往往最好拿捏。
你给他想要的,他便能为你肝脑涂地。
……身体除外。
考试入官便是顾时清得谢玹命令而督办的。
虽然只是雏形,但不得不说是个好的开始,如果李景扬不从中使绊子就更好了。
谢玹听了一圈,很是满意。面上更是愉悦了几分,估算着叶一和阿黑马上就要回来了,他要装模作样地回到雅间,假装没有四处乱走过。
一道突兀的声音横插进来。
“听说宫里边儿前些日子起了场大火?”
谢玹的脚步一顿。
皇宫。
离宫这么久,谢玹不是没有眼线留在宫里,但他到底羽翼未丰,有太后那座大山压着,山高水远之处难免无法顾及周全。
好在还有一个李徵。
当初他送来的信中,除了一些柔肠百转的情话之外,还是一些正事的。
譬如谢青山的近况、西南镇军大帅王骐依旧在与高句丽纠缠、谢玹走后,谢端又被接到了宫中,像最初那样,留宿在锦鸾宫的偏殿——玉华殿里。
诸如此类种种。
但距今为止,谢玹已许久没有收到过李徵的信了。如今陡然听到皇宫的消息,还是来自民间的流言,即便他觉得无可信度,还是忍不住投去了视线。
是个瘦津津的中年男人,当属最喜爱夸下海口的年纪,一句话一出,瞬间将他置于人群中心,整个人不免飘飘然起来。
有人质疑他:“什么火烧得能让你知道?”
“那你可别管。”男人一脸自得,“我家上头有人!”
众人纷纷嘘声。
“你们别不信!”男人急了,夸张地一抬腿踩在凳子上,“那火烧在了离宫门最近的文宣门,烧了一天一夜呢。我大哥——就是在宫里当差的那个,说是其中有阴谋,可死了不少人呢!”
“死了那么多人没一点风声?我不信。”有人摇摇头,站起来就要走,“胡乱吹嘘什么呢?浪费时间。”
像是为证明自己没有撒谎,男人不再拦住听故事的人,只微微仰首,不紧不慢道:“里边儿死的,就有一个叫萧陵的!”
檀夏一惊,下意识看向谢玹,却见自家小殿下脸色未变,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但她本能得觉得有点不对,忙拉着谢玹的手,轻声道:“他们胡说呢,咱们走吧,回去看看王爷他们在做什么。”
谢玹:“嗯。”
他嘴上答应着,脚步却粘在了地板上,未挪动半寸。
流言仍在继续。
“萧陵谁啊?”
男人忽而神神秘秘地俯下身:“他姓萧,你觉得,他可能是谁呢?”
在场留下的人中,果然有被他唬住了的。心中念叨着,萧氏,萧家……莫非是……那位?
男人对他们的反应很是受用,正欲拍拍袖子继续讲故事,忽觉眼前一花,就见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逼近而来,蓦然攥住了他的领口。
“你……你谁啊!”男人大怒,“你知不知道……”
“什么时候?”
男人被问得一愣:“什么?”
“我问你,那场火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谢玹冷冷道。
不知为何,男人气焰一熄,害怕地瑟缩了一下:“三、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正是李徵最后一封信寄来的时候。三个月来,谢玹没有再收到来自皇宫的一封信。
谢玹松开了男人,眼前堆起一块又一块的重影,将他整个人淹没到窒息。
作者有话说:
先生要来啦!
第86章 凤九渊的杀心
飒飒——
脚步声匆匆,如林立的鹤自每个树梢之上掠过。这么快的速度之下,枝叶每一次被踩,皆会簌簌地抖落出大片的残枝,哗啦啦地往地面栽去,与倾盆的大雨无异。
风声凛然,枝头飞掠的人脚步蓦然一顿,一根手臂长的箭“刷”的一声,从某个暗处携带杀意而来,直指他的要害。
好在他轻功了得,也早有准备,一脚蹬上旁出的枝干,凌空之中一个翻身,那箭便堪堪擦过他红色的发带,铮然且深深地没入了他身后的枝干。
发冠陡然散落。
秦庭在半空翩然转了几圈,也不知他是怎么使的力,像天上的神仙似的,踩着空气便能噌噌两下,随后翩然落到了地面。
紧接着,他持扇的手腕一翻,被箭豁段的半截发带,便顺着衣袂扬起的风飞回到了他手中。
秦庭站直身子,颇为遗憾地瞥了眼手中的发带,朝着虚空之处道:“杀我也要藏在暗处,你就这么见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