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皇(104)
听闻他人头落地去见了阎王,一时之间,府衙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那薄薄的三层阶梯都要被踏破了。
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沸水般的议论声中,谢玹正被一股力死死地按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这是一处阴冷的墙角,平日里不会有旁人会来此,又因日光找不到此处,地面的积雪还未化,表层结了一层凝珠的霜。
它好端端地待在角落里,忽而霉运当头,被一脚踩了个稀碎。
若有人让视线往上,钻进二人服帖的衣物内,则会看见一幅任谁见了都觉香艳的场景。
谢玹胸口的衣衫敞开,半挂在手臂上,而后又滑落至后背,露出肤白胜雪的肩膀。儿时被太监拿火折子烫出的伤疤,亦赤裸裸地展现在李徵眼前。
造成这一切的人似乎还保存着一点良心,担心谢玹因此着凉,脱下自己避风的裘衣兜头将双方整个罩住。
逼仄的裘衣之中,空气稀薄,谢玹只好喘起粗气以谋求生存。然而李徵丝毫不懂得怜惜,就算谢玹憋得脸色通红,依旧不管不顾,一手去摩擦他肩上的伤痕,另一边,去拼死掇取他的呼吸。
方寸的距离,鼻息缠绕,唇齿相依,再小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也宛若震震雷音。
水声啧啧,从二人嘴角偷溜出来的涎水,悄无声息地要没入衣领里,中途被李徵抬指截住,挑眉一舔,随后又不容拒绝地倾身而下。
谢玹发不出一丝声音。
仅剩的一方空气,由得双方抢夺后,更是所剩无几。谢玹被唇堵住一切话音,想要呼吸的念头愈演愈烈——他真的觉得自己要窒息在李徵的怀里了。
于是他微微睁开眼,想望见粘稠的食物,微微翕动眉睫,拉丝似的落在李徵的身上。
后者眼中沉沦之色愈深。
趁此之际,谢玹终于找到破口,抬手拎着李徵的衣领,深深吻向前去。
鼻间的空气既被抽离殆尽,那就从李徵的口中抢回来。
李徵逼迫得愈紧,谢玹便吻得愈狠。很快,唇间便见了血。李徵身上的野性亦被激发出来,砰的一声,二人滚到另一面墙上,顷刻间体位置换。
悬挂在瓦片上的碎雪,经不住这般大力的撞击,窸窸窣窣地落他们满头满肩。
李徵被谢玹抵住,但不至于被他制得动弹不得。他伸手从胸口敞开的衣领,一路摸索至谢玹的后颈,随后轻轻捏了捏。
“……小殿下。”李徵低喘道,“你有反应了,是不是证明你也想我?”
谢玹冷冷瞥了他一眼,道貌岸然地说:“你以下犯上,还想从我这听到好话?”
李徵闷声笑道:“好吧,那就是我太想你了。”
说罢,他的手又顺势往下,一路用指尖划过脊骨,没入无边的春色里。
谢玹的腿终于软了。
……所以谢玹最终是被抱着回到驿馆的。
向来秉承着“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旁人的眼光一概算个屁”的原则,谢玹头一回觉得什么叫做尴尬。
一来,他的衣袍已经脏得不能看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开了荤之后,一触碰到与之有关的,就容易一泻千里。二来,他现在这个样子,的确有失体统。
好在李徵没什么恶趣味,好看的东西也只喜欢自己欣赏。他拿裘衣仔仔细细地将人裹紧,而后拦腰抱住,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了驿馆。
经过李景扬一事,驿馆也加强了守卫,他们迎面撞见一个年轻的小兵,那警惕的目光像火一样烤在谢玹的身上。李徵目光一动,皮笑肉不笑道:“小兄弟,不该看的别看。”
那小兵骤然回神,又恍然想起来自己有官务在身,理当更加威严。于是胸一挺,头一昂:“哪来的?!有身份符牌么?!”
一张乌沉香木制成的令牌扔到了小兵身上。
他被砸的一懵,心道哪里来的人看起来也就是个商人模样,怎么如此不知规矩!
正打算看清符牌上的身份点名道姓,借此发难,结果定睛一看,那木牌上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字:锦鸾宫。
小兵先是一愣,随后蓦然大骇,着急忙慌地就要跪下去,被李徵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驿馆之地不宜宣扬。”李徵淡淡道,“你只需知道我是谁即可。”
小兵连连点头,再也不敢多言。
这天下谁人不知,当今掌权的太后王锦瑟,就住在锦鸾宫。她曾着令天下巧匠,花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时间制成三块令牌,其上只刻上锦鸾宫三字。
令牌令牌,字越少,持有他的人身份便愈高。那能号令军队的虎符上,亦只分别只刻了“北疆”与“西南”二字,再无其他。
这个人……拿着太后的令牌……是宫里来的哪位大官。
小兵只在永州待过,但也知道,京城来的人,定不好惹。
他一路目送二人进屋,一时忘了深究,被这位大官以如此暧昧姿态抱住了,又是何许人也。
驿馆内人烟凋敝,大多人都不敢再出门。议论声中,有人道是因为那些常年骚扰百姓的贼寇要揭竿而起了,杀了李景扬只是他们吹的鼓战号角;又有人说是这李景扬也不干净,是京城来的人暗中将他解决,以避免后患。
诸如此类的流言,一路跟着二人进入里间。
属于谢玹的屋内被暖意笼罩,李徵将他放下,又撤开裘衣将人扒拉出来,瞧见他碧绿的、生动的眼,一时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谢玹抬眼迎上去,颇为矜傲道:“还没看够么?”
“自然是看不够的。”李徵一撩衣袍,在桌案边的靠椅凳上缓缓坐下,“不过,我也知分寸。”
你知个屁的分寸!
谢玹腹诽。
刚刚差点就在巷子里……
谢玹忍不住一咳。
想他堂堂皇子,前世还当过君王,怎么跟个二流子似的。一定是受到李徵这厮的诱惑了。
他欲盖弥彰往塌上一坐,端得一幅矜贵尔雅的模样,再去看他。
时光荏苒,初次见李徵时,他还是个被软禁在家中、不被人待见的可怜庶子。需要自己孤身犯险,倾尽所有博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生机。
而如今再见,他身上已凛凛有上位者不为任何事悲喜的姿态。
一身典雅的乌色大衣,并不能掩盖他的野心勃勃,有时想要压制,它依旧会从看人的眼神中显露出来。
许久之前,李徵尚且未存心机。
说他不耻伪装也好,行事莽撞也罢,那股将人头往御史台扔的气魄,任谁也是学不来的。
而现在若是想看见这样锋芒毕露的李徵,恐怕难如登天——谢玹一向看人很准。
他真的全然靠自己,在死地之中谋求出一方属于自己的大道来。
谢玹不禁想到,前世李家亦与太后有过一争。不过前世时,太后是败者,谢玹被李缙扶持当上傀儡皇帝的时候,李徵恐怕早已在这些洪流之中丢了性命。
这一世,他的处境依然未曾改变……甚至,比前世还要不堪。
那李徵为什么会有截然不同的境遇?
是因为……遇见了他吗?
“许久不见,小殿下长高了。”
李徵浅声打断谢玹的思绪。
他坐在桌案前,装的颇为不动声色,实际上一双眼一刻也不停地在谢玹身上游离。
谢玹开门见山地问:“你来永州做什么?”
眼见要说正事,李徵颇为遗憾地看了谢玹一眼,拂袖坐正。
“有两件事。”
李徵伸手比划:“一,西南战事要起,四方势力涌动,我作为兵部侍郎,被王锦瑟派出来查验各地军需储备。二……”
手腕一翻,李徵微微含笑,说的话却冰冷刺骨:“杀了萧陵。”
第91章 我想要你
李徵就这么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双手搭膝,坐得四平八稳。唯有颈间被利刃割伤后流出的血没有清理,低落在衣领处,像一朵枯萎的花。
他目不斜视,沉默又带有侵略性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谢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