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将军掳走之后(26)
而且这批货已经被他们截走,根本没到张四伴手里,为什么传闻中却丝毫没有提及这一点?
“还有一事有些古怪,”赵营低声道,“布铺的管事说,这些日子白布卖得尤为多。多到有些不正常的地步。”
元里皱眉,问道:“这些白布都是被什么人卖去的?留作何用?”
赵营道:“都是平常百姓买走的,并不知道留作什么用处,不过经过查探,买走白布的百姓并不是将其留作丧事之用。”
元里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里还隐藏着什么东西,当即下命令道:“你们明日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查到这些白布的用处,戌时之前回来告诉我。”
赵营抱拳,“是。”
第二天,赵营果然带来了新的消息。
这些消息多是从一些市井无赖或是游侠儿嘴中获取到的,这些人走南闯北,与他们交好,往往能获得许多情报。
店铺发现,这些人最近总会聚在一起,活跃兴奋得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样,试探询问后,他们只说最近即将会发生什么好事,但究竟是什么好事,他们却闭嘴不言。
而这些白布被百姓买回家后,用处也极其奇怪。这些人会将白布裁成一小块系在门上,含义不明。赵营在洛阳城中一数,发现有不少人家都在门外系上了白布。
并且越是贫困的地方,系白布的人家就越多。
元里想了许久也想不懂这代表着什么意思。他一看到白布,只能联想到丧事,一联想到丧事,就只能想到最近的楚明丰之死。
他皱着眉头,市井无赖和游侠儿说的好事快要发生,能是什么好事?
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揉着额角,不断思索着。白布、百姓、好事……这都是楚明丰死了之后的动静。
欧阳廷说过,楚明丰一病,所有士人都被吓的停了手。
官宦也跟着停了手。
洛阳迎来了久违的平静,但这平静,真的是真正的平静吗?
那些士人真的是被吓到停了手吗?
元里动作一停,他倏地睁开了眼。
还是说他们已经觉得威胁已经到了眼皮底下,上一个被害的能是楚明丰,下一个被害的谁知道会是谁。宦官分走了他们的权力,皇帝试图打压他们。他们积攒着怒火,准备给皇帝和宦官一个教训。
一旦楚明丰真的死亡,那便是给所有士人敲响的警钟。
他们会甘愿受威胁下去吗?
元里觉得不会。
他倒觉得,士人会群起而反抗。
天子不是想要打压士人吗?那就换个皇帝坐上皇位。
天底下只有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如果天子不想被掀翻政权,那就将宦官打压下去,重新重用士人。
就像是历史上的黄巾之乱一般。
黄巾起义的民众头绑黄巾为记号,在门上写“甲子”二字为记认,作为众人起义的信号。而这一幕,和此时的白布系门多么相像。
有专家猜测过,黄巾之乱虽是农民起义,但背后黑手实则为士人阶级。士人作为推手,暗中推动起农民起义,用百姓为棋子,试图给皇帝威胁。皇帝受到威胁后,无可奈何的解除了党锢之争,重用士人对付黄巾贼,士人一跃解除了困境,还获得了与之前相比更大的权力。
而现在,会不会和那一幕历史重叠?
这些士人,如今是不是正在暗中推动一场起义?而这些门上系上白布的百姓,是否是起义的一份子?
元里胸腔内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砰、砰砰、砰砰砰。
他说不清是在紧张还是在害怕。
或者说是兴奋?
亦或期待?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那就代表着。
——乱世提前了。
而楚明丰就是让士人下定决心提前起义的导火线。他用自己的死,逼乱了政局,要么逼死一个皇帝,要么逼死一群害了他的宦官。
第16章
元里鼻尖冒着细密的汗珠。
但这也只是他的一个猜测。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元里还是让赵营派了两方人马出去。一方暗中监视门上系白布的百姓,一方快马回了汝阳县,看一看汝阳县内又有多少门户上系着白布的人家。
汝阳县是元里的大本营,哪里都能乱,汝阳县却不能乱。
他再令赵营给父亲元颂传了话,隐晦地表明这些人家有可能会有异动,让元颂从农庄调动二百部曲安置在府中,以防万一。并让元颂将香皂坊暂且停了,将风干好的香皂另找地方藏起。派人随时待在香皂坊附近,一旦有异动,立马一把火烧了香皂坊。
元里有条不紊地一项项命令布下,原本有些激动的心情也逐渐恢复平静。
至于楚王府,元里并不担心。即便真有起义,洛阳内的起义军一定会是规模最小、镇压最快的一方,况且还有楚贺潮在呢,即便没有楚贺潮,楚王府这等富贵人家所养的部曲绝对不在少数。
接下来的几天,元里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一直在收集消息。
等真正有了眉头之后,所有的线索看起来便清晰了很多。元里越看,越觉得就像是他猜测的那般。
按照元里原来的计划,乱世最起码还得三四年才能到来。结果如今一下提前那么多,他多少有些没有准备好。虽然内心深处有着隐秘燃烧着的雄心壮志,但也有诸多担忧。
元里整日愁眉苦叹,叹得杨氏都强打起精神,握着他的手来劝慰他,“好孩子,你莫要这么伤心。丰儿打小身体便不好,如今这般也是他的造化。娘不会怪你,你也不要太过责怪自己。”
元里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但也没法解释,含糊地应道:“我会的,夫人。”
杨氏轻轻拍了拍他,疲惫地让丫鬟扶着离开。
元里也回到了闻道院,在院门前,他见到了曾在楚明丰那里见过的老奴。
白发苍苍的老奴恭恭敬敬地给元里行了一个礼,“元公子,我家大人让我带两个人给您。”
元里一愣,老奴已经让开,露出了身后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长得雄壮威武,好似佝偻着脊背的野熊。面相老实,皮肤黝黑,像田地里最普通的农家汉子。
另外一人倒是笑眯眯得极为和善,眼中时不时闪过精光,长得一副端正又精明的模样。
两个人一齐抬手对元里行礼,“见过元公子。”
元里回了礼,“二位是?”
面相精明的人率先开口道:“在下刘骥辛,此后仰仗元公子了。”
另一个人也有些不善言辞地道:“在下邬恺,许昌人士,公子有事尽管吩咐。”
元里看向了老奴,老奴声音苍老道:“邬恺是许昌襄城县的人,家世清白,家中只有一个失明老母在。他相貌虽丑陋魁梧,但天生神力,勇武非常,大人觉得他是块做武将的料子,便让他跟在大人身边好保护大人。”
邬恺自卑地低下了头。
元里皱眉,有些不悦地道:“既然是武将的好料子,何必浪费在我身边当个护卫?英雄不问出处,更何况是样貌?你把他带到你二公子那里去看看吧。”
邬恺耳朵“蹭”地一下红了,不安地抬头看了元里一眼。
刘骥辛若有所思地念着这句“英雄不问出处”,越琢磨越是觉得这短短六个字让他颇为热血沸腾。在北周,察举制被士人贵族把控的北周,县令子弟出身都得被叫做一句寒门,资源牢牢被世代承袭的人家把控,谁能说上一句“不论出身”的话,绝对是被士人贵族群起而攻之的程度。
这话从元里嘴里说出来实在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但听起来却让人心中豪气油然而生,乃至对这位元公子都升起了不少好感。
刘骥辛看到邬恺惴惴不安的模样,看在以后会是同僚的份上,好心为他解释:“放心吧。二公子是北周战神,响当当的名将。元公子不是嫌弃你,是想给你找一份更好的出路。”
邬恺松了口气,默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老奴倒是笑了,慈祥地看着元里,“大人便料到元公子会这么说。大人说,正是因为他是个武将的好料子,才要将他放在元公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