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176)
站在章宫殿前,也差不多能将小半座皇城收入眼中。
宗洛沉默着,也跟着渊帝的脚步,落后半步跨过门槛。
恰好天边有一缕阳光从云层中洒落,不偏不倚地落在章宫面前,落在渊帝身旁。
远远地看过去,竟像是这位玄袍帝王将阳光都踩在脚下。
殿宇琼楼环绕,廊腰缦回,角楼环抱。皇城盛世承平,民安物阜。
风掀起帝王垂下的冕旒,悠悠然晃荡,将背后势在必得的狂妄和野心展露无遗:“很快,天下就将被大渊铁骑踏平。”
大荒之上,不论是将领,还是皇帝,都做过天下一统的美梦。然而只有渊帝,成功将其践行,到如今只差一步。
千百年来,从未有人完成过的丰功伟绩近在眼前。又如何不让渊帝心生骄傲?
他头戴冕旒,站在宫殿之巅,俯瞰着脚下的大荒,神色倨傲。
这一刹那,天上的太阳仿佛都比不过这位帝王的伟岸。
渊帝唯一的遗憾,便是无法去最前线,见证卫国都城沦陷的一幕。
对这个多年稳压大渊一头,自己曾经为质,到执政后才反超的国度,这一战,渊帝也期待已久。
“拿好朕给你的剑。”
渊帝张开双臂,“即使朕无法御驾亲征,也要它亲眼见证,这四海八荒,究竟是如何囊入我大渊版图!”
“你是大渊的储君,你在,便如朕亲临,更是朕的眼睛。所以,你要替朕见证这君临天下的一幕,亲自去丈量朕踏平的疆域!”
宗洛的眼眶开始泛红。
储君亲自出战......可想而知朝堂上会有多大压力,即使渊帝是不容置喙的暴君,这个决定也会给他带来许多麻烦。若是中途出了差错,恐怕先前那样高压压下去的东西都会迎来反弹。
然而渊帝还是让他去了,义无反顾的。
平心而论,宗洛自然是希望能够为父皇征战天下,踏平山海的。不管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一个将领的身份。
他半跪在地,以一个将军的姿态,震声道:“臣遵旨!”
“当然了。”
许久,渊帝才转过身来:“你大可不必为此感到有负担,即便你说斩断一切......若自己无法下手,便将此事告知给朕,朕来替你断舍离。”
宽大的手掌再次放在了他的头上。
“巫祭大典之后,朕就发觉你心情不对。但无论如何......朕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杀伐果断的暴君注视着自己最骄傲的皇子,放柔了声音:“去吧,早些回来,一切有朕给你兜着。”
......
既然得到了渊帝的首肯,宗洛没有耽搁,径直回羽春宫,吩咐宫人为他准备好行礼,将金丝软甲郑重地穿在了身上。
此去卫国一役,期间定然凶险无比。
大渊储君出现在前线,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瞒不住敌军。
届时,只要有宗洛在的战场,就会成为最激烈的战场。
如今大荒只剩大渊卫国两个国家,所有反渊的势力全部都集中到了卫国,凭空增加数员大将。就连诸子百家,也有不少公开表态,支持卫国。
机关术最出名的公输家族,便是长据卫国的世家之一。
当初卫国为何可以成就霸业宏图,也同公输家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公输班建造的神机弩,其上雕刻着卫国神婆用诡术绘制的图纹,据说只需要喊出索命之人的名字,便可以千里之外瞬间索敌性命,如今还矗立在皇城之内,其威名用无数鲜血铺就,数百年后仍叫人闻风丧胆。
正因有这等大杀器,对卫国一战,宗洛不可能参与全程。他必须隐匿好踪迹,等到最终决战时才现身。
他这回出去,虽本意是找虞北洲了断,但既然渊帝有意让他全程参与最后一战,就必须等到拿下卫国国都后,才能回国复命。
想要彻底打下一个国家,至少也需要半年。
宗洛记得前世渊帝突发急病的时间,是在年底的年节前后。除去赶路的时间,这意味着他只有四个月左右的时间,将卫国完美拿下。
年节前,他必须返回皇城。
不管这辈子渊帝有没有突发急病,宗洛都必须在皇宫守着。当然,还有他和虞北洲彻底扯掰清楚后的后续归还问题。
等收拾好行装,在腰间佩好湛卢后,宗洛牵好照夜白,带着几位暗卫,最后拜别渊帝,轻装简行从皇宫侧门离开。
好在他不需要上朝,朝堂那边还能先斩后奏再瞒一会。
玄骑的军营早就已经空了,这一回宗洛遵守了他的承诺,让宗瑞辰也随军前去。至于裴谦雪,宗洛已经给他修书一封,托下人送到裴府,至少不算不告而别。
披着夕阳,宗洛绕了个路,跑到了四皇子府门口。
往日华贵气派的王府大门早已贴上封条,侧门来来往往的人神色慌张,皆是一副主子倒了,猢狲们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模样。
看见这身通体矜贵的白衣和神骏白马,众人皆是慌张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无须多礼。”
宗洛淡淡地道:“府上是否有一位名叫公孙游的谋士?让他收拾好行李来见孤。”
作者有话要说: 老父亲:就那点情情爱爱的事(看破不说破的嫌弃眼神jpg)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夜色渐深。
荒郊野岭之外的地方, 扎营之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明火。
行军赶路跑了一天,玄骑们纷纷收拾好行装,抓紧时间睡觉。
除了临时换岗的骑兵, 其他人都安安稳稳地待在大帐篷里, 一时间只能听到远处隐匿在黑暗的群山虫鸣, 安静到不可思议。
今夜没有星星,万籁俱寂。
最大的幄帐外面, 正燃起一团搭着木头的火堆。
穿着红衣的青年百无聊赖地蹲在火堆旁, 手里捡着根用来拨火的火钳,将火焰中心那团烧得吱吱作响的木头翻过来, 再翻过去, 重复着这一个动作。
守在远处的穆元龙犹豫了一下, 还是上前一步, 低声道:“王爷, 明日还要赶路,轮守的弟兄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没有多余差错, 您不如......趁早歇息吧。”
虞北洲头也没抬,只淡淡地说了个“嗯”。
见北宁王没有表态,穆元龙也不敢再劝, 而是默默地回了自己的营帐, 躺进行军睡袋里。
今日早朝, 一道圣旨, 直接将穆元龙暂时分到了北宁王手下。
玄骑机动性强, 适合打前锋和突袭。如今天机军还未调回,皇城外只驻守着极少数一部分,自然不适合带走。能够调动的也就只有玄骑。
如今对卫国, 是三线并行。
卫国一面临海,好就好在国都外是一览无遗的平原,届时定然是卫国将领带领卫军于皇城外平原上迎敌。
巍山军作侧方切入,天机军从斜后方包抄,北宁王则势必要带着玄骑和天机军的重骑正面迎敌。
战略是没错的,然而穆元龙心里总没底。
即使三殿下成了太子,玄骑受命朝廷,他们的主子也只会有一个。
尴尬就尴尬在这里。
北宁王同三皇子不对付的事,全天下都知道。早些年这两位带兵的时候,就没少给对方互相下过绊子。两方将领结仇,手下士兵自然也怎么看对方怎么不对付。
结果谁能想到,此次出兵,穆元龙竟然要给虞北洲做一次副将。
然而心里再怎么不情愿再怎么憋屈,到底圣意难违。再加上攻打卫国并非过家家儿戏,在家国大事之前,私人恩怨都得往后稍稍。
来之前,穆元龙就在玄骑军帐里同所有弟兄们讲明过。好在第一天行军,除了队伍有些沉闷以外,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这也让提心吊胆的穆元龙松了口气。
北宁王的性格最是乖张,又是个喜怒不定,暴戾恣睢的主。谁惹得他不高兴了,分分钟就是掉脑袋的事。天机军那个严肃的氛围穆元龙也不是不知道,他是打心眼里觉得玄骑的军风同北宁王的行事风格南辕北辙。
本来以为这位是兴趣只在殿下身上,懒得同他们计较。
等到晚间,穆元龙才忽然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