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130)
然而不管是哪段相处,宗洛都没有发觉半点异常。包括他自己也是一直把顾子元当朋友看待,绝无任何其他感情。
宗洛喃喃自语:“我竟然这么有魅力吗?”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又有下人来报,说是裴相来了。
宗洛连忙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吩咐小厮添一副新茶碗。
裴谦雪跨过门槛,看见他后,先认认真真打量了一遍。
白衣皇子端坐在凭几前,身姿端正颀长,眉目如画,黑发如瀑。
摘下白绫后,那双眼睛有如破冰跃鲤,整个人褪去沉疴病气,充满灵动,变回了当初那位意气风发,皎皎正姿的大渊三皇子。
“恭喜。”
往日冷峻的裴谦雪也不由露出些微笑意:“新年新气象,都是好消息。”
“对了,方才我看那位顾姓的儒家子弟急匆匆离去,是出了什么事吗?”
刚才裴谦雪来的时候,顾子元正低头冲出去,差点没撞到他。
说到这个,宗洛脸色顿时尴尬:“是出了一些事并非大事,而是一些私事罢了,让阿雪见笑了。”
从神色里,裴谦雪察觉出不同寻常来。然而他不愿多说,裴谦雪自然不会多问。
今日恰好是裴谦雪挪假后的最后一天休沐,他如同这几日一样来找宗洛饮茶下棋,谈天谈地。
等茶过三巡,青衣丞相抬手落下一子,这才状似不经意般问道:“听说陛下有意赐婚于沈太尉家嫡小姐?”
听裴谦雪提到这个话题,宗洛反射性就想起刚才顾子元的直球。
等回过神后,宗洛连忙在心里唾弃自己。
想什么呢,裴谦雪可是他正儿八经的挚友!把自己想得这么人见人爱,属实太过自恋了。
“父皇是有这个打算。”宗洛含糊地回了一句。
他实在不愿意多想赐婚相关的事情,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接连两次的异常搪塞过去。
星罗交错的棋盘上,裴谦雪落子的速度慢了下来:“那瑾瑜的意见又是如何?”
宗洛无奈道:“阿雪,你就别打趣我了。连你都尚未成家,我又怎么可能有这个心思。”
这句话的意思就好像他没有成家,所以才不会有心思一样。
或许心怀恋慕就是如此,明知不可行,偏要行。
只差一点,裴谦雪就要克制不住自己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冲动地问出口。
然而他还是忍住了,勉强笑了笑,没有多言。
再等等。裴谦雪想,现在还不是时候。
瑾瑜明显还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列国还未统一,中原战事在即,耽于情爱明显不是明智之举。
或许再等等,就不一样了呢?
接连送走打直球的顾子元,表现怪怪的裴谦雪,宗洛今日又迎来了第三位不速之客。
“殿下,沈小姐求见。”
对比起前两位,这一位才真正让宗洛觉得棘手至极。
他还没有给渊帝一个理由,渊帝也不至于回头就告诉太尉我家三子对你家嫡长孙女没意思。
所以说,沈心月来找他,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了培养感情。
可越是这样,宗洛越不能见她。
同拒绝顾子元不同,沈心月是女子,就算再风风火火,也不可能打直球。宗洛自诩君子,更不可能把话挑明了说我并无此意。
在心里早就明确要回绝赐婚的情况下,还光明正大地同人家一起出游,对女子名声显然不好。
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见。
只要多回绝几次,沈心月蕙质兰心,自然知道他的未尽之意。
宗洛在心里说了一句抱歉,转头让下人去转告沈心月,就说他刚喝了药有些困,如今还在卧床休憩。
结果没过多久,下人又回来了,面色为难:“殿下,沈小姐说她恰好下午无事,正好太尉被陛下传唤,于是她便打算在羽春宫前等等。”
宗洛沉默许久,走到窗前去看。
果不其然,就在不远处的院子里,沈心月已经麻溜地张罗侍女自备桌椅在羽春宫前的小亭坐好,一副心情不错的闲暇模样。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一片背影。
“等等便等等,你们去准备茶水点心,好生招待,切莫怠慢。”
既然沈心月要等,宗洛也不可能把人赶走,只吩咐下人绝对不能把他在这里的消息说漏嘴了。
他想,只要自己不出去见,人应当也会自己走。
然而宗洛没想到的是,沈心月一直从天亮等到了天黑。
“公公,三殿下还没有醒吗?”
这么长时间,沈心月也从一开始的悠闲慢慢变得焦躁,隔三差五回头去看。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寝殿那边仍旧大门紧闭,门口内侍眼观鼻鼻观心,半点没有主子苏醒的迹象。
“回沈小姐的话,殿下这两日眼睛刚刚恢复,又喝了御医配置的巫药,恐怕一时半会还不会醒。”
闻言,沈心月攥紧了手里的锦盒。
那是她今天早上特地同小姨学着做的点心。
若是三皇子还没恢复,她或许能期许一下。但若是恢复了只是看一眼,都叫人自惭形秽。
“小姐”下人低声道。
“再等等。”
沈心月打断了她。
等等三殿下,也等等她。
然而沈心月不知道的是,不过一墙之后的地方,她心目中如同谪仙般可望而不可即尊贵的皇子正被人摁在墙上。
灼热的气息缓缓凑近,喜怒不定的声音刻意压低。
“你说门外那位知道不知道,师兄竟然还有这般任人亵玩的一面?”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宗洛这回是真觉得皇宫侍卫能力不大行了。
虽说是鬼谷弟子, 武艺过人,但总不至于被人摸进寝殿里都没感觉吧。
但是虞北洲还真就进羽春宫跟过无人之境一般嚣张。
思来想去,在场唯一有能力拦住他的, 也就只有宗洛了。
只可惜宗洛现在也不能轻举妄动。
倒不是因为打不过虞北洲, 而是沈心月现在还就在羽春宫内院子里坐着。距离本就不远, 若是他们在寝殿里打起来了,方才宗洛让下人的推脱之词岂不是不攻自破?
这种不仅自拆台,尴尬又社死的事情,宗洛自然是不会做的。
况且......
看着面前这张在烛火摇曳中过分昳丽的脸,这几日宗洛一直埋头当鸵鸟的异样又重新涌了上来, 以至于在这一瞬间里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从那天晚上的梦......不,应当是自从重生之后,他和虞北洲之间原本剑拔弩张, 针锋相对的关系, 就陡然拐向了一个未知点。
明明上辈子, 他们不是这样的。
上辈子,宗洛切切实实对虞北洲动过杀心,当然了, 虞北洲也不例外。在鬼谷撕破了伪装和平的表面以后, 从出师前杀到出师后。
先是最简单的刀尖相对, 而后是阴谋诡计轮番上阵, 别说是留手, 那是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他在皇城下的自刎而终结。
“怎么?师兄这是舍不得门外的小美人了?”
很显然,宗洛长久的沉默进一步加深了这个误解。
烧起的无名火愈演愈烈,未曾发觉的妒忌正在作祟。
虞北洲狭长的凤眼眯起,往日眼尾殷红的痕迹染上冰冷而残忍的色彩, 无端让人联想到血。
“你说......”
滚烫的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往日里应当焚香调琴,有如上好玉石般骨节分明的指节被强硬地挤入,指腹摩挲,留下一串烧灼般的烫意。
红衣白裘的将军不断向前,轻而易举撂倒桌上摆放的棋篓,任由内里黑白相间的棋子洒落一地:“沈小姐会不会知晓,一墙之隔的地方,师兄正在被人这般任意亵/玩?”
这话委实过于放肆些了。
即使宗洛近来对虞北洲观感复杂,却也不由得深深蹙眉,忍了又忍,才没有一拳揍过去。
“放手。”他冷声道。
虞北洲挑了挑眉,“怎么?难道还被我说中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