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134)
主母的声音轻缓,透着别样温柔:“我们虞家人以相貌著称,可惜母亲怀你的时候动了胎气,所以为了我们虞府的脸面,这瓶药水可以让你变得更加好看。”
“千万不能叫疼,也不能告诉外人,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好的,母亲。”
年幼的虞北洲懵懵懂懂地点头。
从那之后,他硬生生忍着,忍出一声病,再没叫过一声痛。
......
又过了几日,把自己收拾整齐的小虞北洲又恢复了在外人面前光鲜亮丽的虞府小公子模样,一大早就带着下人去了隔壁质子府。
看着另外这张依旧带着懵懂,同他年纪相仿的脸,小虞北洲心底不由得生起恶意。
他在虞家寄予厚望成长,吃着鞭子药水,这个傻子质子倒好,天天开开心心的,来别的国家当质子还这么无忧无虑,衣食无缺。
想着想着,他忽然发觉,自己在没用巫蛊药水前,长得和质子还有几分相似。
这个认知让他整个人如同吞了苍蝇般恶心。
即使不知道也不清楚这嫉妒和厌恶从何而来,一向很乖的小虞北洲仍旧谨遵父亲母亲的命令,走上前去,装作天真地问道:“哥哥,我看你之前一直来我们府里吃饭,你叫什么名字呀?”
才怪。
小虞北洲早就知道大渊质子这号人了。也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去厨房的时候,厨娘都会另外再做一份美味佳肴,装进篮子里。
只是父亲母亲不准许他出现在大渊质子面前,说他年纪尚小,应当多和表弟,刚刚封了皇太子的叶凌寒玩。
然而小虞北洲从小骨子里就带着些桀骜不驯。
他曾经悄悄翻墙,同大渊质子有过一面之缘,对方还想同他说话,然而他却直接无视跑掉。
这几日大渊质子来他们府里用餐的时候,看见虞北洲后还想上来打招呼。结果这一点小插曲又被家主看出端倪,于是——毫无例外,待质子离开后,他经历了一顿毒打。
大渊质子看着面前尊贵的世家公子,低声道:“我叫宗洛。”
从那之后,没有悬念的,他们成为了好朋友。
第二天,家主将小虞北洲叫过去,破天荒地地夸了他一回,并让他以虞家公子的身份,邀请大渊质子同他一起上私塾。
那是两人刚好六岁,正是上学的年龄。
虞府家大业大,在自己家院子里举办私塾,请来最好的教习先生和宫中的少傅,为两位学生详细讲解。
渐渐地,小虞北洲发现,只要他同大渊质子玩在一起,偶尔有时后者邀请他到质子府去玩,家主和主母便不会叫他回去,甚至可以逃过每三日定时一次涂抹药水。
渐渐地,他逐渐觉得,这个大渊三皇子似乎也没有那么不顺眼。
那就勉强把他当朋友吧,小虞北洲想。
他还从来没有过朋友,一个都没有。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平和。
直到虞北洲七岁生日那天。
理所当然的,只有一碗长寿面为他庆祝。
那天晚上,他早早地睡下,半夜起夜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一桩密谈。
“那家人处理得怎么样了?”
“回禀夫人,全部处置妥当了,我们跟随了他们几年,确保没有任何问题,他们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才将他们一举灭门。就算是大渊的暗卫去查,也定然查不出任何东西。”
“不错。”
主母叹了口气:“若不是我生不出孩子,又如何需要这般费劲......”
“夫人莫要如此说。”
家主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若是我们有亲生孩子,他还得遭受巫蛊药水换脸去骨的痛楚,才能变成他大渊宗家人的模样。虽说是抱养的孩子,这么些年我们也早已视若己出。”
“况且他天生就同三皇子长得像,省去了这桩换脸的麻烦不说,他家里人把孩子卖给我们的时候,便已经是放弃了他,如今又全部下了黄泉,此事除了我们,又有谁知道?”
“等到未来他回到大渊,我们在背后相助。再加上你说过渊帝以前心慕于你,那大渊皇位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届时待他登基,我们再顺理成章认下他的身份,就说是抱错。他念着我们的好,定然会认下。这件事到底不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话虽如此,当初我转身嫁与你,还指不定渊帝心里会不会有气呢。”
主母叹气道:“那家里这位呢?就算我们给真正换脸了,留着也终究是个隐患。我看他小小年纪就染上那样的疯病,万一以后把药水的事吐露出去......”
“现在留着他还有用。万一日后认祖归宗的时候查下来也不会有破绽。等过几年,将洛儿送回大渊,待无人在意时再把他处理了便是。只是唯一的嫡公子病逝,还得麻烦夫人同我缟素几年,做做样子了。”
家主的声音响起,透着莫名冷酷:“死人才不会说话。”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对虞北洲来说, 他的人生被鲜明地划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个是七岁生日前,另一个则是七岁生日后。
七岁前,一切都那么的美好。
他是寄予厚望的虞家嫡公子, 交到了人生第一个朋友,未来前途光明, 花团锦簇。
七岁后, 这一切都被打破。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虞家嫡公子, 而是真正的大渊三皇子。被虞家密谋换子,用巫蛊药水换脸,还打算过两年卸磨杀驴, 把他秘密处理掉。
虞北洲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不仅仅私塾的老师夸他, 武术教习也说他根骨百年难出一个。虞府里没什么人在乎他, 更没人跟在他身旁嘘寒问暖,于是无聊的时候, 他就把书房里几乎所有珍藏的典籍全部看了一遍。
这些圈圈绕绕的问题, 对其余的七岁小孩来说或许连理也理不清。
然而对于小虞北洲来说,明白, 理解其中的意思, 不过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听完这桩密谈后, 他用超乎常人的冷静转身回了自己屋内, 再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一夜无眠。
即使一夜未睡,第二天他也依旧如同往常那个时间点起床,没有被发现任何端倪。
做完这一切后,小虞北洲自知自己状态不好,于是先冷静了两天。
第三天, 他出门去找宗洛。
谁也没想到的是,先前还同他打得火热,随叫随到一起出去玩的大渊质子竟然身体抱恙,卧床不起。
闻言,虞北洲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接连每一天,他都准时准点去质子府拜访。
然而整整一个月,质子府的门都未朝他敞开过。
就连家主和主母都察觉出不对劲,将他传唤过来,一番敲打问话。
然而不管他们问什么,小虞北洲都回答地滴水不漏。
无法,他们也只能就此作罢,只叮嘱虞北洲要讨质子欢心。
宗家的孽子,当然比不上未来能给虞家孵蛋的金母鸡。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闭门不见,虞北洲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再去质子府找宗洛,而是乖乖蹲在虞府。
也就是这一天,质子府的下人来报,说大渊质子失踪了。
毫无意外的,又是一顿毒打。
在暗无天日的暗房里,家主亲自用沾了辣椒水和满是鞭子抽在他身上,冷眼看着虞北洲发病时无法自我克制自残的丑态,一遍遍问他大渊质子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父亲。”
虞北洲嗬嗬地从喉咙里发出气音,心底讽刺一片。
他以前一直以为虞家对他是管教严厉,待到彻底惊醒时再看,这些人不过一个个揣着张虚伪的面具,表情,话语,流露出来都是漠视和恶意。
当然了......还有大渊质子。
宗洛。宗洛。宗洛。
虞北洲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亏他还把宗洛当成自己唯一的朋友呢。
亏他先前听见密谈时,刻意冷静了两天,反复告诉自己宗洛是被虞家抱养的,或许本人并不知情呢。
到头来,不过全是背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