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88)
温言书立刻喜笑颜开了:“等着吧,又一篇爆炸性新闻要面世了!”
傍晚,写累了的温言书就这样靠在衡宁的臂膀上放空,他还发着高烧,额头滚烫,显然身体不舒服得很。
衡宁其实不太乐意这人刚醒就进入这么拼命的工作状态,但他看见温言书拿起电脑拟大纲时双眼放光的样子,又舍不得让他停手了——
这是他用命换来的真相,没有人比他更有立场将其公之于众。
温言书的心理,衡宁再清楚不过——频繁被追踪带来的恐惧让他燃起了斩草除根的念头,但还是出于一个记者对真相本能的追求,让他有了无尽的勇气和信念。
怯懦脆弱、却又勇敢无畏,温言书便是这样一个极致矛盾的个体。
眼见着那人迷迷糊糊就要睡过去,衡宁把病床摇下来让他躺平。
那人额前细微的汗又把刘海打湿了些许,搭在额头上,叫人看得心疼。
衡宁轻轻合上他的笔记本,又拿毛巾沾了些热水帮他擦掉额头的汗。
他的脸颊被烧得红扑扑的,再不是先前毫无血色的样子,衡宁的指腹划过时,只觉得柔软得叫人心碎了。
眼下,温言书的呼吸声已逐渐平缓,睫毛上凝着一层薄雾,在傍晚的余晖里,变成橘色的碎片。
衡宁便也觉得自己的心跟着细细地碎了。
一个吻落下,像是一滴在温水中晕染开的墨,在温言书的鬓角荡出片波纹来。
分明已经浅尝辄止,但衡宁起身时,还是看见温言书的睫毛明显地抖动了一下。
——那人在橘色的光里,偷偷笑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偷亲犯衡宁屡次犯案,终于当场抓获缉拿归案!
第78章 执迷不悔07
衡宁半撑在床沿边没动, 眼前还是温言书方才那转瞬即逝的偷笑。
温言书没睡着,但他也没睁开眼,只是卷着被子轻轻把身子背了过去。
衡宁盯着他的后脑勺, 好半天终于没忍住轻轻笑了出来——算了, 醒着就醒着吧。
温言书醒来的时间,要么是在写稿, 要么就是给别人打电话核实信息, 衡宁也不打扰他, 每天都给他煲想喝的汤、做想吃的点心。
他身上还有些炎症, 时不时就会突然发起高烧来,每当他的大脑开始掉线的时候,衡宁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占领他的时间和注意。
见温言书又放下键盘, 靠在自己肩膀上放空, 衡宁就忍不住心疼地问道:“身上疼不疼?要不要吃药?”
疼是必然疼的, 温言书深吸了一口气, 却没说什么——止疼片吃多了伤胃, 别人能行, 他的胃也注定行不通,止痛针一天也打不了太多回,对消化系统和肝脏都有负担。
能忍忍还是忍忍,温言书想了想, 又看到那人搭在自己面前的手腕, 模糊的视野瞬间被那漂亮的青筋勾得清晰明亮起来。
他刚想抬手说些什么,全身上下就因为情绪起伏而剧烈抽痛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双目一阵发白, 紧接着抽抽的就是他的大脑——
下一秒, 他就在一身刺痛的驱使下,张嘴,一口咬上那人的手腕。
温言书此时脑袋也是完全懵的,只知道抓住了什么之后,身上的痛楚都似乎有了着力点。
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和疼痛抗争,尽管他苦痛无比,但却因为有了这样的依靠,让他不再慌张恐惧。
额头渗出了细汗,气息却慢慢平稳下来。大概就这样咬了十来秒,等眩晕消散、视野恢复的时候,温言书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嘴里正咬着衡宁的手腕。
他赶忙收了嘴,检查眼前的人的伤势——自己方才真是丝毫没有口下留情的意思,那人青筋分明的手腕上留着一圈深深的齿痕,痕底都已经乌青,再用力些,怕是这块肉都要被他咬掉了。
温言书慌张起来,伸手帮他揉起来:“我……对不起我刚才脑子抽了……你疼不疼啊?”
抬头,衡宁居然还看着他笑:“给小猫咬了一口,有什么疼不疼的?”
温言书便有些微愠地责怪道:“你干嘛就这样傻愣着给我咬啊?真要坏了我可赔不起的啊……”
衡宁弯着眼睛道:“转移一点疼痛给我,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温言书一向主动出击,鲜少接收到衡宁直白的攻势,眼下被突然打了直球,耳根子立刻通红起来。
可恶,温言书恼怒地拿起床头放着的碘伏,一面蘸着棉棒给他擦,一面在心底谴责衡宁——太讨厌了,自己迟迟康复不了,一定都是这个蓝颜祸水在乱他心曲!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这人虽然逆转了攻势,大胆主动地陪在自己身边,但依旧没有提半句复合的事情。
衡宁现在的样子,更像是一直等待时机的狼狗,每天眼巴巴围着他转,自己不愿下口,还生怕被别人抢走了肉。
所以那人一定还是觉得时机不对?温言书脑子麻麻的,不愿去想这些,也不敢去想。
他的痊愈之路确实慢,连护士都说,隔壁七十岁老大爷伤口愈合都比他快了,说他身体底子太差,再这么熬下去,就是英年早逝的种子选手。
温言书不止一次听到这种恐吓,但这一回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也是真的吓怕了。
他开始给自己立作息计划,不再昼夜颠倒,还逼自己没事多运动。
成功出院的那一天,单位同事争相涌来替他庆祝,中午一起吃了顿饭,下午就去派出所做了一个深刻而严肃的检讨。
这个下午,年近三十的温言书站在所长办公室,宛如逃学被抓包的十三岁叛逆青少年,战战兢兢低着头,全盘接受了老所长的批评。
“我错了。”温言书痛心疾首地反思,“我再也不做这样愚蠢冲动的事情了。”
据所长回忆,温言书能被救出来纯属是运气和巧合,他自以为完备的计划其实完全站不住脚。
“惩治罪犯是我们的职责,你们的安全是我们的底线。”所长忍不住放缓声音,语重心长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没有什么是值得你拿命去换的。”
温言书此时真的有些后怕起来,他再一次表达了感谢和后悔。
“所长,我以后应该会慢慢退居二线了,您叮嘱我的,我都会交给我的后辈。”温言书笑了笑,“他可能不太会让人省心,不过他比我聪明,是个很会保护自己的人。”
“一直以来,给您添麻烦了。”
回到单位之后,温言书便草拟了调离一线岗位的申请——记者发光发热的方式有很多,前线能做到的,他自觉已经做到极致了。
他原本想要等杨文武来的时候就递交出去,但他反复通读了一遍,最终还是把它放回了抽屉里。
似乎隐约觉得,还有自己没能做到的事情。
出院后的这段时间,温言书怕衡宁没有地方住,便假装还是害怕,央求着人陪着自己。
这人倒是尽心尽责地扮演着居家保姆的角色,温言书怕他精神压抑,便问他需不需要找些工作。
谁知那人却笑起来:“杨梦圆把我推荐给了她的朋友和同学,你去上班的时间我就去带学生,债务这边也慢慢快要还清了,你不用担心我。”
衡宁自己在寻找适合他的工作,并且也有着独立生活的能力,温言书慢慢放下心来——似乎一切都在转好。
他隐约知道衡宁还在和老丁一起忙着自己的案子,但衡宁不说,他便也不再去打听。
转眼终于熬过了冬天,春夏来得也快,温言书的报道果然引起了巨大的波动,因为屡次带来高质量的新闻,“明星记者”的名号也不胫而走。
直到有一天,衡宁在外面呆了一整天,甚至帮他点了外卖,直到半夜才回家。
那人没开灯,温言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
“渝市高院那边驳回了我的申诉,我们都尽力了,好像只能这样了。”
这一番话像是一盆冷水,让温言书瞬间觉得全身都凉了下去。
尽管这样的结果不算意外,尽管老丁也提前给他们打好了预防针,但真的现实落下时,他依然觉得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