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62)
他太想看看了,于是那个暑假他买了最漫长,最便宜的车票,去到了他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
欢迎报考石河子大学,双一流,三千八百公里,民航都得飞五个小时,够远吗?
你要是去北京了,我就签北京的车队。你要是去上海,我就住在上赛。
那些话支撑着十八岁的言灼,走过很多、很久难熬的时间。那年昆仑天路下了一场大雨,雄鹰张开双翼,大雨冲刷着山壁。
初来环塔的秦渡凉没有退缩,他骑在KTM上像个亡命之徒,像个无牵无挂不惧生死的暴徒。
他在昆仑天路的每一次侧滑、每一次摔车,雨里另一个少年的心脏就被鞭挞一次、油烹一次。
“前方到站……上海虹桥……”
言灼回神,车要到站了。
“请要下车的乘客,从……”
他要去见他,不能等了。不能再等到梦幻联赛结束、电竞之星结束,他立刻就要去见。
他等够了。
十点十分的上海站依然很多人,虹桥站太大了,言灼向地铁入口奔跑,顾不上这套斥巨资购入的西装崩掉了纽扣,西装下摆在他奔跑时不停向两侧后方飘扬。
再坐三十分钟地铁,就到了。
「秦渡凉:哇终于结束了。」
「秦渡凉:好冷,现在回酒店了。」
言灼捏着手机,见不到秦渡凉的时候会恐慌,他很怕一抬头,天空出现一道裂痕,接着一只手落下来,掐住他的脖子,说,你该回归现实了。
然后再睁眼,秦渡凉从未回来过他身边。
地铁运行轨道的风声像是琴弓在反复拉大提琴最粗的C弦。
他能想象到那根弦在颤抖、震动、嗡鸣的样子。
“唰——”
地铁门打开的瞬间,冷风涌进来扑在他脸上。
好冷,他穿得太少了,西装外套和衬衫根本没有任何御寒能力,甚至他没了纽扣,只能用手按着。
直到,他看见了秦渡凉。
秦渡凉在酒店门口抽烟,他侧后方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铺在秦渡凉的后背,同时,言灼的手机在震动,是秦渡凉在给他发微信。
大约是问,怎么不理我啦。
或者,是在发一些委屈巴巴的表情包。
夜风刮在言灼身上,他头发摇摇摆摆。接着,秦渡凉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他夹下烟,朝这边看过来。
那截烟灰落在人行道地砖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秦渡凉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在垃圾桶灭掉烟,手机揣起来。
两个人同时走向对方,便利店的落地窗擦拭得很干净,明亮的灯光透出来,让幽暗的路灯无地自容。
抱住言灼的瞬间,秦渡凉感受到他身上透骨的凉意,他搓着言灼的后背:“你怎么跑过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怎么穿这么少啊?”
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言灼颤着肩膀,不该哭的,没想哭的,但就是哭了。
秦渡凉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把他包住,手指抹掉他脸上的泪痕,没有宽慰,也没有说别哭了之类的话。
秦渡凉朝他笑:“傻不傻,你自己说。”
言灼就点头。
“给你买点吃的,然后我们上去睡觉,明天还有工作吗?”
言灼又点头。
秦渡凉帮他拽着羽绒服的袖子,好让他穿上,同时看见了他西装失去了纽扣。很狼狈,可以想见跑过来的时候有多急切。
秦渡凉捧起他脸,便利店里是有人的,里面的人随时可能看过来。
可秦渡凉不在乎,他吻下去了。
第43章
言灼捧着从24小时便利店买回来的关东煮, 穿着秦渡凉的羽绒服,乖巧地坐在沙发里吃。
秦渡凉在行李箱里翻出了自己的西装,还没熨, 有折痕。
他拎起来:“试试?但好像大了点儿。”
“没关系,我在解说席是坐着的, 可以用别针夹一下。”言灼说。
东西吃完,言灼还缩在那儿, 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他。
秦渡凉稍稍叹了口气,在他面前蹲下来, 包住他手:“如果不想提前让我知道,打算给我个惊喜, 下次挑个暖和点的时间来找我。”
言灼闷不吭声地点头。
秦渡凉在他雾霾蓝色的脑袋摸了两下:“去洗澡吧,洗澡要陪吗?算了陪吧,来哥哥抱你去。”
说着伸手就要去抱, 言灼赶紧往后缩了缩:“不用,我自己去!”
“你是不是想我了?”秦渡凉抬头含笑看他,没等他回答, “反正我想你,我本来打算电竞之星活动的时候去海南的现场,花都订好了,结果你先来了。”
言灼伸手碰了碰秦渡凉下颌,他自己也搞不清是想他了还是患得患失, 总之见到秦渡凉的一瞬间, 那些酸楚滞涩被一键清除。
言灼说不出口,怎么说, 我害怕这一切都是幻境,太不真实了, 你怎么会回来我身边。又或者,街道赛摔车了没有缓冲区,我很担心你。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他指尖停在秦渡凉的下颌角,然后扑过去,二人摔坐在地毯,他抱住秦渡凉的脖子凶狠地吻。
其实言灼并不是看起来的乖乖模样,他只是长得乖,骨子里还是野的。
秦渡凉劲瘦的腰被言灼跪在身侧的腿并得很紧,他能感受到言灼像个考拉抱住枝干,于是他更用力地抱回去、吻回去。
两个人都明白六年的空缺没有那么容易在一朝一夕填补,可大家的工作特质就是这样,从前是怎么不让自己闲下来,今天就是怎么在碎片缝隙时间里谈恋爱。
“我去洗澡了。”言灼亲完就要爬起来。
秦渡凉一条胳膊就把他捞回来,按在自己大腿上:“哇亲完就跑,像你这样的总有跑不掉的一天。”
说完秦渡凉在他屁股上拍一巴掌,那巴掌绝对不轻,但言灼急着逃,没来得及回头瞪他一眼。
其实谁不懂呢,谁没有呢,谁没硬呢。
秦渡凉慢吞吞地也爬起来,叹了口气,应该说,缓了口气。
人是会变的,人唯一不变的就是人一定会改变。
就像命运的公平在于它对谁都不公。
秦渡凉从没自诩过天之骄子,不论外界如何评价,在他脑袋上加上多少前缀和多少特效称号,他都没办法盖棺定论笃定地说,自己还依然能完美吸引言灼。
竞技体育的人需要两样东西,天赋和自信。
因为努力谁都会,当所有人都在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地训练时,最后拼的就是天赋和自信。这点秦渡凉很明白,这也是秦渡凉职业生涯迄今,第一次产生不自信的念头。
优秀的人太多,闪耀的人更多,他把自己藏在头盔里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什么眼神,没人看得见。
他不懂,喜欢一个人会变自卑吗?
他现在想抽根烟。
但他在忍。
卫生间里是言灼嗡嗡吹头发的声音,秦渡凉记得里面有一件干净的浴袍,他甩了甩头警告自己别再乱想,然后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刚想出声告诉言灼,穿那个浴袍,门已经从里面被打开了。
言灼没有穿浴袍,言灼的白衬衫只扣了第四颗纽扣,西裤的腰带在脏衣篮上方的钩子挂着,裤腰松松垮垮。
浴室氤氲绵柔,像开了虚化滤镜。
青年神清骨秀,刚刚洗完热水澡的皮肤透着一点点像过敏的粉色,他身上并不是干燥的,所以有一些衬衫布料贴在他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