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28)
虽然已经使用了抓地力更强,不易打滑的雪地胎,但冰雪路面不仅是滑,还会拉长刹车距离。无论是汽车组还是摩托组,进入冰川段后都有明显的减速。
刹车距离长,可能导致的后果是避障不及时,甚至车辆失控打转。
摩托车手是真正的孤独。
秦渡凉撕掉头盔护目镜膜,视野好了一些,赛服有很强的隔温效果,在这样的高原大风中并没有多冷。
他像一滴落在冰块上的墨水,渐渐地,秦渡凉提上了速度。
冰川由雨雪形成,雨雪是自然的循环,故而冰川表面也有一种稳定循环之后留下的形态。就像山脊遇低谷之后,必是另一个上坡。
秦渡凉进档、给油,丢掉离合过高速弯。这个赛段的区域没有降雨或降雪,但风送来头盔糊到护目镜上的东西并不少,好在头盔上护目镜叠加的膜够多。
那些城市越来越沉寂了,秦渡凉不喜欢。
限速、限行、禁摩、禁燃烟花爆竹,秦渡凉喜欢的一切都从城市里消失。
所以要来到旷野,狂奔在旷野,然后死在旷野。
冰川段以一个右手高速弯结束,进入山谷,随着疾风消失的,还有秦渡凉的整流罩。
整流罩被风掀了,疯狂旋转的离合片暴露在外,秦渡凉回头看了眼,他的整流罩已经哐哐自己先下了山。
没了整流罩之后很明显高速下车身不稳,整流罩属于空气动力套件,其主要目的是为赛车提供下压力。就像方才的冰川路面,不仅需要强抓地力的轮胎,也需要空气动力套件利用气流的力量,把赛车“按”在路面上。
显然,这时候秦渡凉不可能去捡回来整流罩,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跑。
拧油门、控车、换挡。
“今天真是惊险啊!”记者举着收音设备,在收车台下面大声问,“秦渡凉,谈谈感受吧!整流罩被吹掉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当时害怕吗!”
记者的围巾被吹的乱飞,几根流苏敲鼓似的在那个小话筒上抡。
秦渡凉把护目镜推上去,“挺害怕的,怕那玩意掉山坡下面砸到人。”
“那你对这个赛段有什么总结吗?!”记者追着他。
赛会设置了采访台,秦渡凉本就不想接受采访,可无奈这会儿被追着,只能应付:“不想退赛就让自己活着回来。”
“你有什么跑冰雪路面的小技巧可以分享吗!!”记者还在追。
“我有平安符。”秦渡凉说。
时间是傍晚五点过一刻。
言灼正在直播打Dota2,他打游戏的时候不看弹幕,也会关闭礼物提示。
这局走中,肩负重任。外面弹幕已经急疯了,刷得像小破站的镇站视频似的,可偏偏言灼手里这局在被无限拖后期。
双方都有大后期物理远程核心,都有买活,都有塔防。最后生生拖成了回合制,你一波我一波,都留有后路,最后不出意外的打成了高地保卫战。
终于,三十分钟后,这局游戏在第94分钟以胜利结束。
言灼没切屏,耳机一丢:“我去一下洗手间。”
弹幕:等等!
弹幕:你先切出来看一眼啊!!
言灼再回来的时候下巴尖儿挂着水珠,他顺便洗了把脸。他不紧不慢地抽了张纸巾擦一擦,然后左右活动脖子,再戴回耳麦:“这把打太累了,是我上年纪了吗?”
说完才想起来弹幕助手没开,于是切屏出来打开弹幕。
这群水友急得像那个死前没删干净聊天记录、浏览记录、以及相册,正在与黑白无常搏斗,打赢之后在黄泉路上往回狂奔的那个没凉透的魂魄。
就是很急。
弹幕:快看秦渡凉的采访!
弹幕:啊啊啊复婚吧你们!
言灼蹙眉:“你们在说什么东西……”
话虽如此,还是拿出了手机。
他今天直播打游戏就是要让自己分心,别去刷新他的比赛。可水友说的话他也很好奇,同时,最起码还提取到一个信息,秦渡凉仍健在。
于是他摘掉直播的耳麦,他手机浏览器一点开就是飓风车队的主页,果真更新了一个视频。
视频画面非常的……凌乱,因为现场的风实在太大,有灰尘落叶,有藏区常见的经幡,有赛会的旗帜和各大车队的队旗,有记者不停向四周攻击的围巾流苏。
其实收声也不太好,但有字幕。
记者追着秦渡凉从收车台一直到维修区。
“我有平安符。”秦渡凉说。
言灼咯噔了一下。
视频里,记者又追问,“是哪里来的平安符呢?!”
秦渡凉停下脚步,侧身,面对记者。头盔没摘,他只露出一双眼睛,坚定又透彻的眼睛,说:“前男友送的。”
***
秦渡凉回来了,从隔壁城市的拉力赛回来之后的第二天来上学。
又是那个一瘸一拐的样子,幸运的是没有再遇见要给他借轮椅的颜晓琳,他碰上了言灼。
言灼在教学楼前跟他假装偶遇,“我背你吧!”
真是个可靠的小伙。
秦渡凉脸色变换相当精彩,从见到言灼的开心,到识破言灼其实一直在这附近徘徊着等他的窃喜,再到言灼看向自己时,用怜爱的表情说,我背你吧。
一些回忆开始攻击他,你就像那个扛了五轮Boss没有奶妈……
“不用!”秦渡凉站直,“我没事,完全没事,一些擦伤。”
言灼笑笑,“好。”
“但你得扶着我。”秦渡凉说,“膝盖疼。”
他没有什么跑拉力的经验,对拉力型摩托也并不熟悉,每个赛段都摔,摔在山壁上、树上、石头上。昂贵的赛服和护具并不是金钟罩,现实世界不像游戏里,游戏里剩个血皮还能到处乱蹦能放技能,现实的人掉血了就会虚弱。
然后那个虚弱的人再爬起来,回去车上,继续拧油门。
言灼扶住他,“你缺这么多课,月考能行吗?”
“肯定不行啊。”秦渡凉说,“你能给我补补题吗?看在……呃……”
“能啊。”言灼目不斜视地搀扶他胳膊,走上楼梯,“周日我去107找你。”
“我接你。”秦渡凉说。
学生时代的分开有很多种形态,在走廊分开,去到各自的班级;在教学楼分开,去各自的考点;在校门口分开,去各自的人生。
没有人知道哪次是暂时的,哪次是长久的。可能过去一个寒假或暑假,班里就会转走一两个人,再转来一个两个。
周一的月考,高三年级打乱考场座位。
上午的早自习结束后,所有人清空桌子,把书包放去教师办公室,然后带着笔和草稿纸去到各自的考场。
言灼在阶梯教室考,苏夏和他在同一个考场,想着和他一起过去。
他们俩在教学楼前面碰见了秦渡凉和秦渡凉的几个朋友,彭谦见着苏夏眼睛都发直。
秦渡凉就揣了两支笔,走过来,伸手,“给我张草稿纸。”
言灼抽了两张给他,“考试加油。”
A4纸在风里刷啦啦地蹦哒了两下,秦渡凉收下,好好拿着,“嗯,你也是。”
他们在教学楼前分开,目睹了这一切的苏夏把头发别去耳朵后面,说:“言灼!”
“啊?”
“你看秦渡凉的眼神……”
言灼看着她,“怎么了?”
“不太清白。”苏夏说。
第22章
秦渡凉的前男友。
在这个微博话题下, 大部分人给出的答案都是言灼,因为距离“爱过”直播时间才一个多月,大家记忆犹新。
更加令人笃定的是, 都过去这么久了,秦渡凉本人没有出面澄清不说, 甚至还在佐河县拉力赛上和言灼脱了手套握手。
这世界上的一切领域都存在壁垒,言灼的直播间不是村口那个每天宣传“不要焚烧秸秆”的大喇叭, 秦渡凉的知名度也不是家喻户晓的体育界知名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