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流(2)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快一点了。满打满算睡了还没两个小时,他有点困。
徐松没说话,一言不发地盯着陶风澈看了好一会儿,眼里有一些陶风澈读不懂的情绪。
徐松一直没成家,自然也没有孩子,虽然有些逾越,但他其实是真的拿陶风澈当自家小孩在疼。
也正因为如此,接下来的话,他有些说不出口。
实在是太残酷了。
可他没有别的选择。
“少爷,先生他……”徐松斟酌着措辞,一字一顿,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正正好敲在陶风澈的心上,“他今晚回来的时候出了车祸,司机当场死亡,保镖一死一伤,现在人在医院抢救。”
第2章 车祸
凌晨两点出头,陶风澈在徐松的陪同下,抵达了家里常年合作的私人医院。
病人的身份不同寻常,手术室所在的楼层已经全部清空,陶风澈从家里带过来的保镖把守住了所有的进出通道,余下的两个一左一右候在他身边,宛若两尊门神。
陶风澈坐在手术室外面的塑胶凳上,正对着手术室的大门,一抬起头就能看见显示着“手术中”的屏幕。
从徐松口中得知父亲出了车祸的那一秒开始,他的灵魂就像是飘浮在了半空中,木然地任凭着身体授意徐松封锁信息、打听具体情况,再带着保镖赶往医院……全部都是下意识的反应,不过好在没出什么差错。
一直等到此时真切地坐在了手术室的门口,陶风澈的灵魂才重新飘回了躯壳之中。他总算对刚才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情有了些实感。
——居然是真的,老头子回家的途中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手术室里动手术,生死未卜。
陶风澈简直想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可现实并没有给他留下软弱的余地。
今天这一整件事,处处都透露着蹊跷。
陶风澈出生在平安夜,但却并不平安。他的母亲是个瘦小的女性omega,死在难产之中,父亲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母亲是从孤儿院出来的,奶奶一直不满意她的出身,二人相处不大愉快。等母亲去世后,作为家主的陶父便不顾自己母亲的反对,并未将妻子葬在陶家祖坟,而是执意将她葬在了静浦一个依山傍水的私人陵园之中。
陶知行对亡妻情深似海,每月二十四号都会前往陵园扫墓,雷打不动。但知道他这一习惯的人本就不多,知道陵园的具体位置和他车辆行驶路线的更是寥寥无几,无一不是最亲近的人。
私人陵园建在一座人工岛上,地点很是隐秘,周围的车辆通行均有限制。而陶知行日常的座驾则是一辆防弹版的凯佰赫战盾,全车装备安全装甲系统,可以承受散弹枪的穿甲弹射击,说是一座移动的安全堡垒都不为过。
按理来说,不管是什么车撞上去,都只有吃亏的份,更别说车上还有陶父的贴身保镖。
从家里出发时,陶风澈便给静浦的警察局局长打了电话,对方跟他父亲同辈论交,在这种时候也乐意卖个顺水人情,不到五分钟,陶风澈便收到了他发来的事故现场的图片,还是高清版本。
点开图片的一瞬间,陶风澈的眼皮就是一跳。
跟凯佰赫战盾对撞的,是一辆载重100吨的重卡半挂车。跟这种车撞上,陶知行如今还能有个进手术室抢救的机会,已经算得上是福大命大了。
警察局长好人做到底,一起发过来的还有一段监控录像,陶风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完,发现它和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陶知行送往医院的保镖临死前的话刚好对的上:陶知行今天一反常态地在陵园内逗留到了深夜,车辆刚刚驶出湖心岛,准备上环城高架的时候,拐弯的地方就冲出来了一辆重型卡车,直直地对着陶知行的车撞了过来。
虽然保镖及时开枪将重卡司机击毙,但卡车依然按照着惯性撞了过来。陶家的司机急打方向盘往后倒退,另一个保镖扑到陶知行的身前充当了人肉垫子,才勉强给他留了一口气。
按照静浦市的交通法,大型货车只有在凌晨十二点到早上七点之间才允许在市内行驶。可事发时是凌晨十二点十四分,重卡司机简直像是专门守在那里等着陶知行的。
所有的蛛丝马迹结合起来,陶风澈并不认为这是一场单纯的意外。
在他看来,这是一场针对陶行知的,彻头彻尾的谋杀。
陶知行近来一直早出晚归,家里面保镖的数量更是翻了倍,气氛很是紧张。陶风澈隐约感觉到或许是出了叛徒,但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陶知行也一直处理得很好,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这一场惨烈的车祸,用血的教训告诉了陶风澈,他跟父亲都轻敌了。
这一次叛变的,绝对不是底下的那些小喽啰。
会是谁?知道陶知行会去扫墓,又知道他车辆的具体行驶路径……
……会是他吗?
陶风澈不愿意去怀疑那个人,可此时此刻,除了他跟管家以外,每个人都有嫌疑。
他沉默良久,手里拿着枪翻来覆去地转,最终哑着嗓子开口:“叔叔呢?”
在陶家,“叔叔”二字是一个专有名词,指代的是赵嘉阳,陶知行的发小兼结拜兄弟,二人有着过命的交情。
在明,赵嘉阳不过是在公司里领了个闲职;可在暗,他是实打实的“二当家”。陶知行出事,除了陶风澈以外,他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话一出口,陶风澈便狠狠抿了下唇。于他而言,光是怀疑赵嘉阳涉嫌谋杀陶知行,就已经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了。
徐松道:“刚才我已经打过电话了,是个年轻的男人接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暧昧,他说......赵爷正在洗澡。”
陶风澈想了想:“有听到水声吗?”
“有。”
陶风澈了然,下意识地撇了撇嘴。
陶知行的发小其实有两位,除了同为alpha的赵嘉阳以外,另一位叫楚殷,是一个非常温柔的男性omega,陶风澈管他叫婶婶。这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赵嘉阳和楚殷结婚后虽然没有孩子,但素来十分恩爱,是圈内有名的神仙眷侣。
可那只是曾经。
楚殷的身体一直不好,可两年前他毫无征兆地突然病逝,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自此之后,赵嘉阳一反常态,大手笔在城中置宅豢养情人,对象无一例外都是年轻娇软的omega,放浪形骸得令人咂舌,像是从未有过楚殷这个爱人似的。
道上对此议论纷纷,有说赵嘉阳一个alpha果然本性还是放浪不羁的,有感叹楚殷死的太早的,甚至还有阴谋论说楚殷是因为一直没有生育所以被赵嘉阳杀害的……
陶风澈作为晚辈,并不好多去评价长辈的私事,但他曾经见过赵嘉阳的几个情人,无一例外都跟楚殷在长相上有些微妙的相似,他就更不好开口了。
这么想来,他跟老头子实打实的是一对难兄难弟,只不过老头缅怀亡妻的方式是洁身自好、再不续弦,活得像个苦行僧;叔叔缅怀婶婶的方式,是不断寻找跟他有略微相似点的人,像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拼凑出一个“楚殷”似的。
未成年alpha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再打电话,让叔叔过来吧。”
不管老头子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赵嘉阳于情于理都应该在场。
徐松点点头,退到僻静处打电话去了。
陶风澈伸手,狠狠地揉了揉眉心。
正在此时,电梯门缓缓打开,陶风澈瞥了一眼,来者是两名护士,手里抱着一大箱的矿泉水。保镖警觉地想拦,陶风澈不着痕迹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私人医院服务周到,这是过来送水的,没必要草木皆兵。
第3章 扳指
正如陶风澈所料,领头的那位护士长带着小护士挨个给他们送了瓶水,陶风澈伸手接过,随手将其搁在了旁边的凳子上,没有要喝的意思。
护士长倒也识趣,带着小护士发完水就走了,一句废话都没说,相比之下,小护士明显要更好奇一些,一双眼不住地往他的腰侧在瞥。
陶风澈知道她在看什么——那里别着一把纯黑色的马格南小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