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流(145)
虽然电脑还处于关机状态,但是随月生冥冥之中产生了一种预感:就是它了。
随月生快走两步,打开电脑后直接摁下了启动键。
电脑开机还需要一段时间,随月生已经有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了,除却精神上的疲倦外,身体上,尤其是眼睛处的疼痛与酸涩也不容忽视。
他抓紧时间闭了闭眼,试图缓解这一阵让他的视线无法聚焦的痛觉。
紧随其后的喻鹤白瞅了瞅随月生发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在祈祷吗?”
随月生闭着眼答道:“如果这样就能找到陶风澈的话,那么我会的。”
“那你想好向谁祈祷了吗?”喻鹤白有意缓解随月生绷得过紧的神经,故意打岔,“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陶家的院子里不是有个佛堂吗?你试试拜拜如来佛?”
随月生:“……”
他沉默着睁开眼,瞥了喻鹤白一下。他的本意是想翻个白眼,忽然间却被屏幕上的密码摄取了全部的注意力,随口搪塞道:“再说吧。”
喻鹤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时便是眼前一黑,控制不住地哀嚎出声:“不是吧?!光是找到这个密室就废了半条命了,他竟然还要给电脑设密码?!陶知行他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
陶知行房间里的秘密不能让旁人知道,于是搜查的活就只能他们自己来干。两人关着房门,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一寸一寸地将陶知行的房间翻了个遍,一直到现在,喻鹤白都觉得直不起腰来。
随月生身体上的痛感比起喻鹤白只多不少,但他并没接腔,只微微撇了下嘴,表示这是个很好的笑话,紧接着便盯着电脑屏幕陷入了沉思。
——为了方便记忆,大多数人都倾向于将密码设置成一串有特殊意义的字符。或是一段话的开头字母,或是像生日和结婚纪念日一般有特殊意义的日期,又或者干脆就是身份ID的后几位数……
荆宁的猜测没有出错,陶知行本质上是个十分看重家庭的人。整个静浦的社交圈都知道陶知行对亡妻情深似海,随月生一开始觉得密码或许会跟陶夫人有关,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
如果事情真的像他们想的那样,这台电脑里安装了陶风澈体内芯片的定位程序,那么密码很大概率会跟陶风澈有关。
一共十位数,会是什么?
随月生试着输了下陶风澈身份ID号的后十位,显示密码错误,他想输陶风澈的出生日期,却又少了两位。
他拧着眉沉思了一会儿,输了个13,发现不对后又将其改成14。
这一次,他敲下“enter”键后,电脑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继而进入了开机页面。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有喜色,也有忐忑。
喻鹤白一头雾水:“前面那几个我大概猜得出来,是陶风澈的出生日期。你最后输的那两位数是什么?”
“是小时。陶风澈以前跟我说过,他是下午出生的,我就试了一下。”
片刻后,电脑开机完成,一个定位软件自动启动,紧接着,一个小小的红点出现在了屏幕上。
随月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盯着那个生机勃勃的小红点,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或许过了几秒,又或许过了很久,红点始终待在原位,没有消失,也没有移动,随月生终于吐出了那口气,好像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随月生回国不到半年,出行又都是司机开车,对地图不是很熟。他正想掏出手机调出地图软件,喻鹤白就已经飞快地记下了经纬度,又操作键盘将地图缩小,仔细看了看。
“这个位置还在静浦市的范围内,我们现在出发的话,估计下午四点多能到。”喻鹤白说着,看了眼手表,贴心地报时,“现在是十二点十三分。”
“好。”随月生颔首,一把捞起电脑抱在怀里就往外走,又道,“你把这个地址给江景云也发一份,让他通知专案组。”
“你在质疑我的职业素养吗?我早发给他了。”
二人边说边往外走,一直候在三楼楼梯口的徐松见到他们的身影后赶忙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担忧:随少爷,有少爷的线索了吗?”
“已经找到陶风澈了。”随月生三步并作两步地迈下楼梯,语速和步伐一样快得能起飞。他说完后想了想,又顺口给徐松报了一下经纬度。
一直跟着他们往下走的徐松突然站定,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错愕。
这表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却还是没逃脱随月生的眼睛,后者在台阶上站定,转过身望向徐松,语带狐疑:“徐伯,怎么了吗?”
徐松迟疑了一瞬,随月生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眸色冷厉,像是能直达人心:“徐伯,你知道这个地方?”
喻鹤白愣住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间竟是有些不敢开口。
“……是。”徐松心知时间紧迫,僵持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服了软,“楚少爷,也就是楚殷,他母亲家以前住在附近。但是楚夫人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送去疗养院了,现在也已经不在人世。算起来的话,她去世的时间也就比楚少爷晚上那么几天。”
这下错愕的人换成了随月生:“是我想的那种疗养院吗?”
“是。”徐松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道,“楚夫人她……精神有些不太稳定。”
随月生颔首,没有再追问下去。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触碰到了某个名为过去的尘封木匣,即将揭开那张蒙在上面的轻纱,但他站定看了看,却选择了转身离去。
——时间紧迫,他无暇去探究赵嘉阳的内心世界,也对这些陈年往事漠不关心。
不管赵嘉阳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目的又是为何,这都不是他绑架陶风澈来当做谈判筹码,危机陶风澈生命安全的理由。
随月生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阴鸷,原本别在耳后的鬓发随着惯性垂落下来,遮住了他小半张脸。随月生伸手将它捞回耳后,对着徐松点了点头,准备带着喻鹤白一同离开,徐松忽然却开口问道。
“随少爷,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随月生沉思半晌:“帮我们准备一架直升飞机吧。”
“好。”
徐松点头答允,正准备转身离去,喻鹤白却匆忙上前一步,将他拦住了。
“等等!”喻鹤白看向随月生,表情格外严肃,“这里是九州,不是西大陆。我知道你着急,但是不管是出于朋友,还是出于江景云助理的身份,我都不建议你调私人直升机。这不是什么好主意。”
随月生看了喻鹤白一眼,神色很是平静,后者却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
随月生将他身体的潜意识看在眼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喻鹤白长长地出了口气。他跟随月生相交多年,后者从来没跟他动过手,就连吵架都少,最多也就是拌个嘴。可刚才那一瞬,他竟是觉得眼前的随月生十分陌生,并且产生了几分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好在现在的随月生又恢复正常了。
“那我找个司机来开车?这样的话,随少爷跟喻先生都能休息会儿。”
随月生笑了笑,同意了。
徐松一路将二人送到了主宅门口,亲手帮他们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又问:“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随月生本来已经略微弯腰准备上车了,这会儿却生生止住动作,回头看了徐松一眼。
他比徐松要高一些,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能看到老管家满头黑发下混杂着些许灰白色的发根。岁月不饶人,徐松毕竟也是知天命的人了,即便看上去还是精神奕奕,一手操持陶家事务的样子,但时光到底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些痕迹。
刚才出门的时候,徐松执意给随月生换了一件大衣。他现在身上穿着的这件要比原先的暖和许多,上面也不再是在会议室中被腌透了的焦油味,而是熟悉的檀木熏香。
随月生想了想,弯腰上车,像是刚才些许的停顿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徐伯,等我们走了,您帮我去佛堂里上柱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