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流(55)
谈絮愣愣地看着九沧的夜色,双手交握抵在唇边,轻蹙着眉头,合上了眼帘:“忘崽……你千万要挺过去啊……千万要挺过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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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与行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奔跑在公路上,纵使双腿已经酸软,味蕾已经尝到了铁锈味,他依然没有慢下来,穿梭过堵塞在九沧公路上的车辆,往迟忘所在的地方奔去。
这时,他的手机又响起起来,想到可能是下属打来的,他立刻接了起来。
下属尽职尽责地的在现场盯着迟忘的动向,一有新消息,便马上向贺与行汇报:“主编,刚才迟家派了直升机过来,已经将迟忘从车里救了出来,但伤势过重,需要送到医院做手术才行。”
“医院吗?哪家医院?”贺与行气喘吁吁地问。
“跟来的医生里有市第一医院的,但具体要送到哪里还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也会因为封锁进不去的啊……”下属喋喋不休地开始抱怨,贺与行却已经结束了通话,转头向反方向跑去。
虽然医生是市第一医院的,但确实并不代表迟忘会被送到那里进行手术,毕竟以迟家的财力,一定能够为迟忘请来最优秀的医疗团队进行手术,至于手术地点,比起公立医院,设施同样先进齐全、隐蔽性更高的私立医院,才是更好的选择。
“喂,麻烦你帮我调查一件事。”贺与行拨通了自己平时合作的私家侦探的电话,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做了媒体这一行,有比普通人更专业的人脉,调查出迟忘所在的医院,应该不算难事。
难的……是怎么突破封锁,顺利进入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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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与行在目的地的私立医院下了车,果不其然,在他往手术室方向走去时,看到了一群黑衣保镖堵在了楼道口,不让闲杂人等靠近楼上一步。
贺与行抹了一把脸,走了过去,平稳地说道:“先生们,我是迟先生的朋友,我来探望他,可以让我过去吗?”
“不行。”为首的保镖当机立断地拒绝道:“迟总有令,不准任何人上楼。”
“那你们能不能给迟总传个话,就说,贺与行来了。”贺与行其实心里根本没底,他知道迟宴对他的态度,别说让他见迟忘了,搞不好会直接命人将他从这里扔下去。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硬闯肯定闯不过去了,他只有赌一把……要是迟宴那里实在不行,他就出去看看外墙的水管能不能爬上去。
“不行。”保镖那里毫无通融的余地。
贺与行焦急地挠了挠后脑勺,正想着干脆去爬外墙算了时,楼道里传来另一道冷漠又不失威严的声音:“放他上来。”
没想到迟宴居然会同意自己上去,贺与行喜出望外,他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了上去,见到西装笔挺的迟宴,便急不可耐地问道:“迟总,迟忘的情况怎样?”
“已经下过病危通知书了。”迟宴不再看他,转身往手术室门口走去。
手术室门边,迟东来和任倾涵守在那里,任倾涵眼眶泛红,明显已经哭过,迟东来的神色看上去也好不到哪里去,扶着妻子,皱着眉头紧盯着亮着红灯的“手术中”。
贺与行不再出声打搅他们,自己找了一个椅子坐下,凝视着手术室紧闭的门扉。
直到天光破晓,提示灯才由红转绿。
第五十八章
迟忘被推出手术室,守在门口的四人立即起身,问跟着出来的医生,“他怎么样?”
“迟少爷本身身体素质够好,应该是挺过来了,但接下来二十四小时还是危险期,要住在ICU注意观察。”医生摘下口罩,答到这里,踌躇片刻,才继续说道:“只是……迟少爷伤得那么严重,存在瘫痪的风险。”
“什么?”任倾涵倒吸一口凉气,要不是旁边的迟东来及时扶住她,可能已经晕倒在地了,“医生……他不能瘫痪啊!他要瘫痪了……他会崩溃的!”
瘫痪对于一个车手而言意味着什么,就算任倾涵不开车,也能意识到,这对迟忘将是致命的打击。
“迟太太,您先冷静一点,我只是说有可能,并不是一定。”医生嘴上说着宽慰的话,心里却没太多底。
迟忘伤势太重,要不是他作为F1车手,身体强于普通人太多,早在车祸发生时,就撑不下去了。现在能够活下来已经可以堪称奇迹,想不留下任何后遗症的痊愈……几乎是没可能了。
贺与行沉默地听着医生的话,目光一刻不离地看着躺在移动床上的迟忘,氧气罩下的脸毫无血色,看上去无比脆弱。
“爸、妈,你们守了一夜了,先回去休息吧。”将迟忘送进ICU,迟宴对一脸疲惫的迟东来和任倾涵说道:“迟忘的麻药还没那么快过去,这里就交给贺与行守着吧。”
“也好。”尽管迟东来很担心小儿子的情况,但看着自己怀里的妻子,一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模样,还是同意了大儿子的提议。
等父母都出去后,迟宴走到贺与行身边,沉声道:“我要去公司一趟,你可以把谈絮叫来。”
贺与行诧异地看向迟宴,可惜迟宴已经先一步转身,没有让贺与行看到他脸上此刻的表情。
贺与行现在心里全是关于迟忘伤势的担忧,他想,作为迟忘的好友,谈絮也一定还在记挂着迟忘,于是给谈絮打去电话。
谈絮听到贺与行叫他去医院时,同样有些吃惊,但他很快就掩饰下去,只问道:“迟宴没有叫人拦着你吧?”
“没有。”贺与行老实地回答:“昨晚我到迟忘所在的医院时,被保镖拦了下来,是他出面让保镖放行的。”
“那就好。”谈絮说话的口吻很轻,轻得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但贺与行还是恍然大悟:“是你联系的他吗?”
“你只要见到忘崽就行,其余的别多问了。”谈絮几乎是默认了贺与行的猜测,“我现在就到医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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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与行一宿没睡,却丝毫没有困意,他穿着防菌服,安静地凝视着躺在ICU病床上的迟忘,对方沉睡得并不安稳,麻药渐渐过去,镇痛泵似乎也没让其彻底摆脱全身疼痛的困扰,昏睡之中眉头也蹙了起来,从氧气面罩中泄露出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呻吟。
“是麻药要醒了吗?”谈絮已经做好了消毒、换上了防菌服,走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个样子的迟忘。
“我去叫医生过来,也给迟忘的父母打个电话。”坐在另一边的贺与行立马站了起来。
谈絮已经先一步按了病床边的呼叫铃,然后跟着站起了身,淡淡地说道:“你给他爸妈打电话吧,我就先走了,有什么情况,你再给我发消息。”
“好。”贺与行知道他是不想见到迟宴,也没有多问,走到一边通知迟家的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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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忘醒过来时,看到医院的天花板,眼神有些茫然,紧接着,听到熟悉的声音七嘴八舌的关心,才缓缓眨了眨眼,逐渐回过神来。
“我……”迟忘张嘴想说话时,才意识到自己喉咙干涩,一开口就尝到一股铁锈味。
“你想说什么?”医生发现了迟忘有说话的意图,掀开他的氧气面罩,侧耳凑到他唇边,低声问道。
“渴……”气若游丝的一个字,迟忘也觉得似乎耗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医生听完后直起身,对围在病床边,忧心忡忡地四人说道:“迟少爷现在的情况,还不能出ICU,这次你们可以试着用棉签蘸水替他擦一擦嘴唇,等会儿这些事我们的护士都会做好。ICU里待太久对病人不好,还请您们等会儿都出去等他吧。”
“好。”贺与行应了一声,主动去病房中的自动饮水机倒了一杯水,然后从柜子上的棉签袋中抽出一支棉签,蘸水擦拭着迟忘干涸起皮的唇瓣。
迟忘没料到贺与行也在这里,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多问,也没有办法拒绝贺与行用这种棉签蘸水的方式润湿他的嘴唇,甚至还微微张开了嘴,试图让更多水液顺着口腔滑进喉头。
“好了,一次不能太多。”贺与行谨遵医嘱,看到迟忘的嘴唇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干了,便停止了擦拭。
迟忘明显还口渴得厉害,但全身不能动弹,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将棉签扔进垃圾桶的贺与行。
众人见迟忘已经清醒了过来,便退出了ICU病房,迟宴跟在医生后面,确认其他人听不到他们说话后,才问道:“之前你说他有瘫痪的风险,什么时候能确认?”
“麻药已经快过去了,如果真的出现了那样的情况……他没多久就能意识到自己肢体没有知觉。”医生叹了一口气,“要做好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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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与行向公司请了假,一直待在医院陪护迟忘,虽然只能守在ICU外面,但他透过玻璃,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躺在里面的迟忘。
任倾涵见贺与行没合眼地守了迟忘那么久,便对他说:“小贺,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小宝这里有我们在。”
“没事的迟太太,我放心不下他。”贺与行还记得手术结束后,医生说过的话,在迟忘没有确认安然无恙前,他不敢盲目乐观,也不敢放下心来去休息。
“那你就在小宝病房的陪护床上躺一会儿吧,之后需要你的地方还很多,你别在这里就把自己累垮了。”任倾涵看得出贺与行是真心对迟忘好,之前对他的那些芥蒂,此刻也烟消云散了。
“好,有事就叫我。”贺与行头和眼睛确实疼得厉害,所以也不拒绝任倾涵的好意,躺在为迟忘定的普通病房的陪护床上,便合眼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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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与行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他听到了护士慌慌张张的声音:“家属快跟我去ICU,患者情绪不稳定!”
贺与行猛地睁开眼睛,翻身下床,迟家三人已经往ICU跑去了,他换好防菌服再进去,迟东来和迟宴已经一左一右压着迟忘。迟忘伤势严重,多处粉碎性骨折,就算挣扎动作也不大,两个高壮的男人完全能压制住他,只是顾及着他的伤口,不敢太过用力。
任倾涵带着哭腔的低喊:“小宝,你冷静点,你只是生病了,没有什么丢人的。”
“怎么了?”贺与行过去,替代了迟东来的位置,正对上迟忘泛红的双眼。
“他麻药反应。”迟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得冷漠,但“麻药反应”这样的说辞,明显是考虑了迟忘的心情。
“没事的,迟忘,麻药反应很正常的,没多久就会好了,你先别急,放轻松好不好。”贺与行柔声哄劝着迟忘,只是明显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迟忘依然一副羞愤欲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