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寒山(75)
孟雪里:“蜃兽是妖,‘锦鲤’也是妖,你仗着自己修为高,欺负我看不出那锦鲤有问题!等它们以后化形了,住在长春峰,难道,你还要我为他们添置住处,跟他们好好相处?”
霁霄哭笑不得,孟雪里生气的角度太新奇,他不知如何解释:“锦鲤,送给你摆风水阵,收留蜃兽,在你出现之前。雪里,你已经做人了,怎么与小妖置气?”
孟雪里把脸埋在霁霄颈边磨蹭:“我知道不对,我忍不住。它们与我一样,被你救得性命,真的不会喜欢你吗?”
他没有等来霁霄回答,心里忐忑,正要追问,却听见霁霄略微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霁霄竟然在紧张。如果不是近在咫尺,他根本感受不到霁霄的变化。
孟雪里不明所以,讨好地磨蹭。霁霄闷哼一声,两手扶住他腰身,哑声道:“别动。”
孟雪里欣喜,凑在霁霄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霁霄无奈道:“别胡闹,你连最基础的神魂交流都受不住,如何双修呢?我如果失控,你会很难捱。教你淬炼神魂之法,便是期盼你……早点长大。”
孟雪里一怔,想起之前两次经历,恍然明白道侣所言非虚。他和霁霄,神魂差距太大。
他松开手,从霁霄怀里跳下来:“我会好好学!”
霁霄又说:“我对你的心意,独一无二。”
两人本来在烛火下窃窃私语,气氛亲昵,但孟雪里太高兴,大声道:
“我也是!”
震得窗外鸟雀惊飞。
他喊完,一口郁气吐出,神清气爽,恨不得立刻舞剑。
……
虞绮疏下山时已是黄昏,他怀里抱着蜃兽,兜里揣着金钱鼠,拖家带口到了“亨通聚源”,天色刚刚擦黑。
钱誉之纳闷道:“这么晚,赶来送桃花?”
虞绮疏摇头:“我想借住两天,‘亨通聚源’名下的客栈还有空房吧。”
钱誉之兴致高涨:“呦,这是被孟长老扫地出门了?你做了什么惹师父生气的坏事?”
虞绮疏:“不是赶!师父有事要办。”其实他也可以住在寒山论法堂寝室,但一群小弟子难免会缠着他问,为什么一个人出来住。
钱誉之心想,孟雪里才买过那件“青龙白虎”的红金斗篷,难道准备穿它找人决斗去?不是说好最近先不露面吗?
他对虞绮疏笑道:“好说,先付二十块下品灵石。”
虞绮疏一怔:“我走得匆忙,身上没有带钱。”
他知道钱誉之素来爱财,但两人相识已久,静思谷之变还曾并肩退敌,也算共经风雨、过命的交情了,怎么突然谈钱算账?
他声音有些委屈:“你让我先赊着行不行,只是借住两天……我们,我们不算朋友?”
虞绮疏双手举起金钱鼠,捧在钱誉之面前:
“你看这只鼠,你还抱过它,你舍得让它无家可归、露宿街头吗?”
金钱鼠茫然无辜地眨眨眼。
钱誉之顺手抱过金钱鼠,抚摸它光滑的皮毛:“它可以留下,不用花钱。”
虞绮疏喜笑颜开,却听钱誉之继续道:“鼠在这儿,我还能晚上抱它睡觉,这叫以身抵债。你小子留下有什么用?”
“你说什么混账话?!”虞绮疏气得脸色涨红,对小鼠招手,“我们走!”
金钱鼠很给面子,挣脱钱誉之怀抱,后爪一蹬,跳进虞绮疏怀里,对钱誉之呲牙咧嘴。
虞绮疏转身就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就是睡在大街,也不占你一张床铺!”
钱誉之:“等等。”
虞绮疏没理会,直奔下楼,跑到大街上,听见身后脚步声,一回头看见‘亨通聚源’的大掌柜提着灯笼招呼:“虞仙师请留步——”
他又酸又气地想,也对,钱誉之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追出来道歉呢?我不过是长春峰小小弟子,人家是大老板,大修行者。
虞绮疏:“刘掌柜有事吗?我没钱白住客栈。”
老掌柜笑道:“客栈当然要花钱,‘亨通聚源’的后院客房却可以白住。这点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您看天都黑了,您再找地方,也很麻烦呀。”
小鼠困倦地眯眼,虞绮疏想了想:“谢谢您。”
老掌柜引他去客房。称作客房,其实是一座客院,布置静雅,轩窗外有小竹林、竹林中有温泉。
虞绮疏犹豫道:“太奢侈了,我一个人住浪费。”
大掌柜和蔼道:“空着也是空着,放心住吧。钱真人刚才谈成了‘散修盟’的大生意,心情特别好,多说两句是跟您开玩笑,您别生气。”
虞绮疏嘟囔道:“刘掌柜,你真是个好人,怎么跟了那个奸商。”
老掌柜哈哈大笑:“钱真人确实爱算钱,但是财富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虞绮疏不信。
老掌柜:“亨通聚源的分店开遍人界,生意甚至与人界之外,妖、魔两界有往来。在人界一些凡人小国,想开分店先要打通商路,修桥铺路、引水修渠是常事。去年东边数个小国闹蝗灾,千亩良田颗粒无收,饿殍遍野,眼看我们分店要倒闭关张,钱真人花费一万两上品灵石,不远万里,调运十万斤米粮去赈灾。
“再前年西南小国遭水患,瘟疫肆虐,钱掌柜砸下三万上品灵石,请松风谷、南灵寺、清水斋,总共一千位医修出手,救治灾民。更远的事情就不说了,只说他每次帮您传递家书,总吩咐我们,多添几盒桃花胭脂、桃花糕饼捎给令堂。”
虞绮疏意动:“真的吗?”
大掌柜:“当然是真的,都有账册记录。”他长叹一口气,“生意做得越大,肩上担子越重。钱真人这些年很不容易,知心朋友没几个,客人、下属、生意伙伴都不能算朋友,他想开几句没分寸的玩笑,都不知道对谁开。剑尊已然仙逝,重璧峰主又总赊账,钱真人的辛苦,不为人知……”
虞绮疏彻底气消,心想钱誉之面冷心热,我不该跟他计较,明天我找他喝茶聊天,这事也就过去了。
只是嘴上不肯饶人:“嘁,如果他没有算得那么精明,也不必这么辛苦。”
大掌柜笑笑:“您听过这些,是不是心里好受些?”
虞绮疏点点头。
“这就对了!俗话说得好,有钱人的痛苦,是穷人最好的笑料。”大掌柜又劝道,“话说回来,您嫌他精,他也没嫌您穷啊?”
虞绮疏一怔,竟然无法反驳,气得“哐当”一声关上门。
钱誉之看完账册,安排好明天诸多事宜,召来大掌柜:
“之前我让你帮我劝劝小虞,说两句好话……”
大掌柜百思不得其解:“我说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虞仙师好像更生气了。”
钱誉之摇摇扇子:“年轻人,气性大啊。我逗他两句而已,何必气到现在。”
大掌柜呈上一物:“暗行那边,下午送来两张请柬,交代亲手给您。我看不懂妖族古语,您看,要不然请虞仙师同去,一起散散心?吃好玩好,气就消了。”
钱誉之打开,垂眸扫过,笑容顷刻消散:“风月城万妖大会,这可不是吃喝玩乐的好宴。”
作者有话要说:
霁霄:爱深过重,难以倾吐。
雪里:我他妈也是!!
小剧场(原梗来自微博“全员恶人”与“全面小康”)
长春峰最勤劳的虞绮疏,每天醒来浇花、养鼠、抱蜃,喂蛟,勤俭持家,前襟绣着“富有爱心”四个大字。
此时一位钱总路过,衣服露出“富”字,虞绮疏从背后搭讪:
“钱老板,没想到你也‘富有爱心’啊,听说你为凡人城邦修桥铺路……”
钱誉之转过身,前胸四个大字——富可敌国。
第95章 再认真看
“亨通聚源”在人间的生意摆在明面上, 暗地里也赚妖魔两界的钱, 那里的分行称作“暗行”, 只有钱誉之、以及他的心腹下属知晓。
妖界丰富的矿产,人族修士可以用来炼制法器。人界寻常的花草,到了魔界, 就成稀罕物。往来三界,利润大,风险更大, 暗行贵精不贵多, 富贵险中求。
钱誉之将请柬收进怀中:“让暗行总管来一趟,尽快。”
大掌柜应诺退下。
虞绮疏没有在客院住够两天, 第二日一大早,孟雪里和霁霄就到钱誉之书房了。
孟雪里昨夜知晓, 他和霁霄欲成好事,非一朝一夕之功。既然如此, 没必要再支开虞绮疏,还是早点接孩子回家吧。
最近钱誉之与散修盟谈生意,“亨通聚源”常有散修往来, 两人身穿黑斗篷, 形似散修,正好掩人耳目。
虞绮疏大为感动:“孟哥!师兄!”
金钱鼠蹲在他肩头,蜃兽缩在他怀中,远远看去,他像一株秋天挂果的树, 琳琅满目。
孟雪里应了一声,霁霄点头。
虞绮疏睡过好觉,差不多忘了昨天与钱誉之置气,不计前嫌地借鼠给他捋。
孟雪里忽问:“钱真人,这里方便说话吗?”
“我有最严密的隔音阵法,谈生意机密都不怕。”
孟雪里对霁霄笑笑。
钱誉之抱臂旁观,觉得不对劲。
孟雪里与肖停云没有过分亲昵的举动,但两人相视一笑间,那种脉脉不得语的温柔,瞎子也看得出来。
钱誉之欲言又止:“你们俩……”
孟雪里对剑尊情深似海,怎会移情别恋,与徒弟私相授受?是不是这肖停云引诱他,这小子胆可真大。居然敢招惹剑尊遗孀。
霁霄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道:“誉之,你再认真看。”
钱誉之如遭雷击。
他少年时在演剑坪练剑,如果霁霄路过,愿意指点他一招半式,末了都会说:“誉之,你再认真练。”
眼前“肖停云”,与霁霄一模一样的语气、神态,如昨日重现,故人复生。
“你,你……”
虞绮疏终于可以澄清静思谷之变的误会:“我早都说过,那晚不是我在控剑,可你们都不信!”
钱誉之激动起身,握住霁霄手臂,上下左右打量他。
霁霄:“是我。”
钱誉之自觉失态,赶忙松开手,颇有些手足无措:“好,太好了!”
霁霄笑了笑:“这些年,多谢你费心操持!”
从前他需要什么,便找钱誉之从私库中提,不曾过问生意收支,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若非转世重修,以肖停云的身份,与孟雪里来一趟‘亨通聚源’,也不会明白钱誉之多年经营,将私库扩大到了何等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