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寒山(107)
鸟妖被他逗笑:“明晚你不用来了。”
雀先明大惊:“为什么?你真不教我啦?”
“明天晚上,红楼主为昆山大王设宴接风,要我献舞。你后天再来罢。”
雀先明见她眉间一抹愁色,直接道:“师父不想去吗?我帮你推掉。看谁敢逼你!”
极乐鸟舞姬急忙拦住他,摇头道:“别说气话,妖在红尘,身不由己。我如果不去,不仅得罪红楼主,还得罪那位‘昆山大王’。”
她心中暗惊,这孔雀什么来头?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样子,竟是个暴躁脾气。
雀先明冷笑道:“什么‘昆山大王’,一听就不是好东西!要是让我碰见……”
极乐鸟妖吓得脸色惨白,一把捂住他嘴:“住口!”
雀先明无奈道:“你别急,我不说了。”
鸟妖怕他惹麻烦,打发他走:“去跳舞而已,我跳的还少吗?这事你别管!快跟你姐姐妹妹回去,我要休息了!”
雀先明:“好吧,那我后天再来。”
红楼后院,竹里馆。
孟雪里打了个喷嚏,纳闷自语:“有人背后骂我?”
竹楼中传来赤初的喊声:“哎呀,这里有个酒柜!咱们今晚有酒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送上《年轻的朋友来相会》雀蛇貂中年版,配音乐伴奏更加。
雀唱:
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
兄弟不见影,姐姐一大堆~
毛也秃,身也肥,孔雀想流泪~
只能被人拎着笼子飞~
蛇唱:
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
兄弟成家业,唯我独买醉~
塔也烧,城也推,坐不稳王位~
机关算尽到头都白费~
貂唱:
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
道侣复活辽,夜夜送安慰~
花也香,酒也醉,二婚滋味美~
风月城里处处增光辉~
雀、蛇、貂合唱:啊亲爱的朋友们,创造这奇迹要靠谁~
要靠你,要靠我,要靠我们伟大妖界的新一辈~
第137章 不谈感情
赤初喜好饮酒, 被困镇妖塔桃源狱时, 也不忘苦中作乐, 在茅屋中挖酒窖。
紧接着是飞羽激动的声音:“嚯,好酒啊!你把酒搬上露台,再搭个烤架, 我捉几条鱼就上来!”
竹道旁,水渠底铺着一层雨花石,清泉潺潺绕竹楼, 五色鲤鱼自在游荡, 像一道道蕴彩流光。它们是观赏鱼类,被楼主养来附庸风雅, 却因为此地生活安乐、灵气充沛,而长得异常肥美。
白鹤临水捉鱼, 如狐狸田舍偷鸡,一眼识得哪些鱼肉质最好、哪些适合蒸煮、哪些适合烧烤。
赤初倒酒、飞羽操刀, 碧游、阮灰煽风点火,不多时,竹里馆露台上炊烟袅袅, 香味四溢。他们来到风月城的第一晚, 便就地取材,围坐烤架,即兴露天烧烤。
孟雪里无奈地放出蜃兽,示意蜃兽吐息,遮掩此地烟火气和酒气。
赤初探下头招呼:“快上来吃啊!”
孟雪里应了一声, 对霁霄伸出手,露出指间细细锁链,轻声央求:“只剩咱们了,先解开吧。”
表面看,“昆山大王”困锁、牵引着强掳来的人族修士,其实锁链的掌控权在霁霄手中。孟雪里怕道侣秋后算账,反问他一句“白天不是玩得很开心吗?”,幸好霁霄没有,依言解开,揉揉他手指的浅淡红印,仍是温和的好脾气模样。
孟雪里又松一口气,彻底放下心。
为赏月、听竹修建的清雅露台,笼罩在淡淡烟火气中,赤初、飞羽、碧游吃得满嘴流油。
阮灰吃素,刨了鲜嫩地笋煮汤。赤初又招呼蜃兽来吃。蜃兽不为所动,在一旁望月吐息,按霁霄教导的法门,吸收天地灵气和夜月精华。
蜃兽道:“我以后要好好修炼,不再贪图享乐了。等我千岁之后,变得鳞坚爪利,吐口气,火焰冲天,翻个身,地动山摇……”
孟雪里好笑地想,长春峰又没有地火岩浆,等你千岁之后,最多体形更大,还是一身桃花味。
但他没有开口,对一只难得奋起的废兽说出真相,未免太残忍了。废兽的梦想也值得尊重。
飞羽、赤初兴致勃勃,似乎全然忘记这一路被追杀的提心吊胆,也忘记镇妖塔的酷刑和孤独,举杯唱起妖界的歌谣。
没有扯淡吹牛的烧烤夜宵,是没有滋味和灵魂的。但当着雪山大王、霁霄真人的面,两位大妖不好意思吹牛,只剩满心感慨。
飞羽:“灵山如果知道咱们在这儿,有酒有肉,恐怕要气死了。”
赤初笑道:“鸨妖不是说他最近心情很差吗?镇妖塔一倒,足够气死他一回。”
孟雪里摇头:“他最难接受的,不是镇妖塔倒塌,而是事情超出掌握,追截我们的妖兵失去了线索。”
霁霄为道侣剔鱼刺,只是淡笑听着。
一起喝过酒,有些话就容易开口了,赤初叹道:
“三年前,灵山告诉心腹部下,雪山大王打算和人族联姻,有意以圣雪山以南的土地做聘礼,迎娶人间剑尊。百年前寒门城初见一面,雪山大王对其一直念念不忘,江山初定,就迫不及待下手了……”
霁霄微微一怔,孟雪里呛得连连咳嗽:“怪不得那阵子,总有妖问我,觉得霁霄真人怎么样。原来是试探我。”
霁霄:“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说你很好看啊!”
霁霄无语,“好看”算什么评价,听上去就像色令智昏的妖王。
飞羽接着道:“灵山说,为了妖族的未来,他不得不先下手为强。他向心腹部下,许诺财富和地位,后来参与此事的小妖,陆续被他灭口了。不明真相的外妖,只以为他向你提出挑战,光明正大打败、杀死了你。成王败寇,强者称王。”
孟雪里看着酒碗中明月:“我从没想过,他敬我的酒会有蛇毒。”
那夜雪山大王受好友灵山邀请,参加灵山生辰晚宴,酒过三巡,殿内群妖露出獠牙利爪,齐齐扑杀而来。雪山大王毒酒发作,妖力受制,全凭肉身强悍杀出一条血路,冲开殿门。群妖穷追不舍,直到界外之地。
赤初目露怜悯:“你还说我傻?他本来就是一条毒蛇呀。”
孟雪里想了想:“但我没有自己盖监狱自己住,这样看,还是你比较傻。”
飞羽不关心他们谁更傻,讨论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傻:“所以我们作为灵山大王的共同旧友,不,共同受害者,何年何月能报仇雪恨?”
赤初已经半醉:“我们兵临风月城下,复仇之战即将打响,虽然对手很强大,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他说着左手拎起阮灰双耳:“我们兵强!”右手拎起碧游,“鸟壮!”
碧游化作原形,滑不留手地飞出魔掌,又被飞羽拦住。
飞羽问:“你我都是鸟类,但你知道区别吗?”
碧游小声道:“你是大妖,我是半妖。”
“不!”飞羽恨铁不成钢道,“你是小鸟,我是猛禽。做鸟妖,就要做猛禽。发怒时,根根羽毛炸起,你试试!”
碧游化作原形,炸成一颗小球:“够凶吗!”
阮灰在赤初手中扑腾爪子,颤颤反驳道:“可我就是吃素啊。”
孟雪里警告道:“不要随便拎我的伙计,除非是带他们逃命的时候。”
赤初松开手,捋捋阮灰兔耳的绒毛:“哥哥给你赔不是。小兔子,你有姻缘吗?”
阮灰:“没、没有。”
孟雪里抄起烤鱼的竹签扔赤初:“你还是不是妖,你连童工都不放过?!”
赤初偏头一躲,反手接下竹签剔牙:“我是看他单纯,好心提醒他!小兔子,你记住,越亲切温柔的大妖,越会骗妖。”
他又想起灵山大王对自己“掏心掏肺的真情表达”,哄得自己倾心竭力修建镇妖塔,不由露出似哭似笑的神色:“呵,不谈感情,屁事没有!”
阮灰不太明白:“好,好的。”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赤初举起酒碗,揽过阮灰脖颈:“咱哥俩干了这碗酒,以后你就是我老弟,我就是你大哥。”
阮灰不至于害怕一个醉鬼,但食草类妖族近距离接触食肉类,难免产生本能地畏惧,于是他瑟瑟发抖:“你清醒点。我是一只兔子,怎么跟狐狸结拜?”
“不结拜也行。”狐狸对月相邀:“好儿子,跟爹走一个!”
阮灰欲哭无泪,捧起酒碗喝了。
夜月照竹林,露台群妖酩酊大醉,东倒西歪,显出或大、或小的原形。
白鹤瘫在凉丝丝的竹席上,张开巨大双翅:“快上来,我背你们飞上月亮!”
紫狐跳上白鹤后背:“我扶稳了,飞吧!我要重新开始,飞向新生活。”
阮灰说:“我也想飞,半妖也要有新生活。”他头顶翠鸟,跳向紫狐。
翠鸟不足巴掌大,灰兔也只有两尺长,灰兔坐在狐狸双耳之间,大小正合适,像找到一个柔软舒适的窝,翠鸟又窝在灰兔两耳之间。
狐狸头顶兔子,兔子头顶翠鸟,一个叠一个。最下面是趴伏在竹席上,酒气冲天,打鼾如雷的白鹤。
赤初醉眼朦胧:“飞慢点,我想吐。”
阮灰和碧游望向天边明月:“我要摸到月亮了!”
孟雪里忧愁叹气:“妖族的傻病不传染人吧?”他知道赤初、飞羽今夜借酒浇愁,故意放纵自己喝醉。孟雪里虽沾了点酒气,仍保持着清醒。
霁霄随之叹气:“不好说。”他轻抚孟雪里后颈,淡淡笑道,“已经很傻了,万不敢再傻。”
孟雪里瞪圆眼睛:“我傻也是你道侣,你还想和离吗?”
霁霄真诚道:“不敢想。”
孟雪里满意了,将顶楼露台留给群妖晒月亮,自己拥着道侣回房歇息。
窗边白纱映出婆娑竹影,月光如水倾泻,竹席泛着凉气。
孟雪里喝了酒,不想打坐修行,与霁霄并肩躺在床榻上,盖同一条轻软的蚕丝被。
夜已很深,竹林中虫鸣渐歇,一场细如花针的小雨悄然飘落。
霁霄问:“睡不着吗?”
孟雪里听着竹海雨声,翻身点头,埋进道侣怀中。
霁霄:“怎么了?”
孟雪里低声道:“三年前,随我南征北战,领地扩大,‘大妖不得吞吃小妖’的法令越来越难推行。我却还想建学宫,让群妖互相学习,熟读人、魔两界典籍,向人族、魔族学习。大妖心思浮动,愈发向灵山靠拢。灵山不说‘雪山大王色令智昏,有意与人族联姻’,也会有其他理由,促成那场杀宴……改变妖界,不在一时一地。法令是恶是善,不仅在心意,也在因地制宜,循序渐进。妖界与人界,毕竟不同。论拿捏妖心,树立威严,我的确不如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