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死亡前100天(68)
楼下的嘶吼又上升了一个高度,而这些东西在他的意识里仿佛已经远离了,耳朵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薄膜,唯独最后的一句话让陆攸契有些恍惚,两者同时安静了下来。
这信息量确实有点大,等了老半天,陆攸契才问道:“为,为什么?”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是我?
“轰——!”
这一次,住院部的所有楼层都开始颤抖起来,墙面上陈旧的白灰簌簌掉落,露出了老式楼房砌墙砖独有的铁锈红,安全通道的标识牌发着幽幽绿光,却叫人根本不敢靠近。
陆攸契的耳朵贴着墙壁边,居然听到了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砰砰砰,咚咚咚,砰砰砰!”
有什么东西上来了!
陆攸契急道:“你听到没有?这架势也太大了,怎么其他的病人一点动静也没有?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沉虔放开他,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高深莫测地回答道:“哥哥,你自己来看,我们现在估计已经不在医院了。”
“什么!?”
陆攸契侧身过去,感觉自己双腿都在颤抖着,让他感到害怕的不是眼前这幅可怕的画面,而是在这画面之中,每一丝的细节都在微微调拨着他的神经。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可为什么这么熟悉?
夜空呈现出来一种诡异的紫色,巨大的月亮苍白无比,似乎就压在了住院部的楼顶上,将他自己狰狞的面孔映照在了上面,天上没有星星,反而被一些破碎的裂纹布满,似乎只要轻轻一弹,一切,都将支离破碎。
很美,但也很可怕。
院子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他们抬起头,两眼无神地望着陆攸契,嘴巴里咯吱咯吱地响,喃喃低语,好像在咒骂着他,诅咒者他的出现,诅咒着他的无能,诅咒着他的懦弱。
就好像之前张筱盏唾骂沉虔一样。
沉虔站在陆攸契身后,轻轻地捂住了他的耳朵:“都过去了,别听。”
咣——铛!
楼梯通道的侧门被狠狠撞开,紧接着,好几个扭曲的身形推压着挤了进来,面目溃烂,有点像末日电影里面的丧尸,嘶吼就是从他们嘴里传出来的。
他们与惶恐不定的陆攸契对视了片刻,就猛地向他飞扑而来!
陆攸契侧身一躲,可他之前压根没看清楚四周,直直往一个窗户后闪去,重心突然悬空,心想这下完了,而下一刻,就被沉虔一把抓住了手!
“你干什么!”
陆攸契整个身子都因为撞击腾空在了外面,沉虔毕竟不是重量级的人,匆忙之下拉住他,压根不能将往外送的力道给扯回来,还将自己也搭了出去。
沉虔的后脚刚刚脱离窗台口,就又有几扇门被撞开,那群“丧尸”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在眨眼间淹没了这一层楼的走廊,恶臭弥漫来开。
整个过程,在陆攸契的眼睛里被放慢了速度,他看见沉虔慌张的神色,刚才那一下不仅仅是抓住了他,还狠狠地一扯,用另外一只手环住他的背,死死地按进怀里,甚至勒得他有些疼,然后凌空一翻,把自己的身体放在了他的下面。
一股暖暖感觉从心底流过,陆攸契心想,自己是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关注过了?
自己渴望这种温暖多久了?
莫名其妙的熟悉,不需言语的默契,那颗冰蓝色的眼眸,以及来自内心深处的渴求,已经全部在此时崩塌!
沉虔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我只是想保护你而已。”
陆攸契笑着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怕。”
沉虔一愣!
电光火石之间,玫瑰花的清香就已经掩盖了那些不明物体的臭味,铁链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窸窣传来,在他们身下交叉拼接,织成一张柔软的网,接住了两具下坠的身体,在缓缓下降的到最低端的时候,再猛地向上一弹。
砰!
唰——!
铁链退下,猛地向上撺掇而去,紧接着就是死神镰刀迎接而出,银色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在斩断了几个试图通过铁链向上躯体后,以刀尖着力,撑着主人在地上划出一个华美的弧形,最后往上方爆发!
陆攸契感觉自己承受着剧烈的冲击,只好死死环住沉虔的脖子来缓解压力。
“抱好。”
他们跳跃的高度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速度也是难以估量,沉虔和一具飞身而下的身体擦肩而过,那个人当即就变成了两半,鲜血喷涌而出,失控的东西们叫嚣着,像死神露出尖锐的爪牙,只要落下去,绝对会万鬼吞噬,陆攸契的瞳孔在这些面孔中缩成了一个针眼。
好在沉虔抱着他稳稳地落在了高悬于空中的铁链上。
住院部的模样不甚亲切,房间内的灯都被打开了,里面躺着形形色色的病人,有的还有家属陪伴,值班护士在前台打瞌睡。可他们仿佛看不见也听不清这些响动,整个舞台仿佛只有陆攸契和沉虔二人在自导自演。
这里是一个被封闭的空间,因此,也看不见他们平时居住的酒吧。
怪可惜的。
冷风嗖嗖地从衣服的缝隙刮进来,犹如刮骨刀一般割裂着他的身体,比任何提神的咖啡效果都要好,陆攸契猝然睁眼,这才看清了这个地方的全貌。
——一个扭曲的世界。
☆、病人 第二十四
自从死亡返回开始,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陆攸契就和沉虔一起经历了各种各样惊心动魄的场面,险象环生的时候不计其数,这种场景也不能称作惊艳,更算不上令人惊讶,可他总觉得, 哪儿不对劲。
到底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呢?
硕大的月亮在身后挂着, 仿佛一回头就能碰见鼻尖, 苍白的光亮似乎带着温度, 在给周身渡上一层光亮的时候,也吸收走了仅存的一些温暖,如坠冰窖。
从千里之外看来, 他们二人就像是月球表面上那些凹凸不平的黑坑,很突兀的存在, 也完全破坏了天空的美感。
沉虔的面颊在这时候几乎可以说是白的透明了, 他环着陆攸契肩的手紧了紧, 眼神却直视着下方, 寒光透亮:“我待会就处理好。”
陆攸契打了个寒颤:“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人!”
时间在这个空间内飞快地流逝,去年才全体整修过的医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起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嘶吼声隆隆作响, 没过多久,斑白的墙灰窸窣掉落,露出了锈迹斑斑的钢筋铁骨。
陆攸契惊讶道:“人?什么人?”
“那些重症监护室的病人。”
几道黑影攀附着边缘,最后直冲而上。从高往下看, 底下是流动着的黑压压一片,很难捕捉到这一丝异动,可沉虔的还是观察到了,在回答问题的同时,单手握着死神镰刀横扫一片,带起了强劲的割风,算是阻挡了第一次攻击。
“看来现在已经不用查了,事实就放在眼前——从今天开始,每天半夜十二点的警钟一响,这个恐怖的空间就会被隔离出来,误入其中的正常人是肯定会被吓破胆的,而外面的人望不见里面,里面的人也逃不出去。”
完全性地圈地猎杀!
沉虔:“如果接下来的猜测没错的话,这个空间会在一定的时候后消失,场地恢复原貌。”
“这里面所发生的巨大变化虽然不会立马呈现在外界,但也不会化为虚无,类似于延迟效应反射,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体现出来,最后还是会达到相同的效果。因此那些在重症监护室值过夜班的医生才会突然离奇死亡,无论他们逃多远,注定了死亡就再也无法脱离。”
陆攸契:“难道他们不记得自己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沉虔摇摇头:“不记得,死过一次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存在一些记忆的缺失,并不是他们病了或者撞到了什么硬物的外界原因,而是他们自身,会自主去选择忘记脑海中最恐怖的画面——死亡前的那一瞬间。”
陆攸契募地一愣。
不对呀……
火车隧道里的送别,自己往洞穴内部的孤独前行,大山深处,周遭尽是血腥糜烂的尸体等等,这是他死亡前所看到的东西,他明明是记得的。
清晰地、刻骨铭心地记得。
怎么会忘呢?
就连那个小混血的模样都还记得,不然也不至于经常梦见他。
这些画面突然之间涌上了脑袋,只感觉小混血的模样突然在脑袋里变得无比清晰,他甚至能记得那个家伙的瞳孔也是冰蓝色的,右边眼尾处有一颗泪痣,就算是面无表情的时候,天生地嘴角也会向上弯曲,桃花眼,总是给人一种很轻蔑的态度,却并不让他厌恶。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呢?
铁链已经在高空之中盘旋出来了一块立足之地,陆攸契站在上面,心情无比复杂。
沉虔的一句话打破了他继续往深处探究:“或者说,他全是类似于弥丫的那种替死鬼,这种大场面的替死不是普通人的人格分裂区域能办到的,也根本不可能一次性吞噬这么人进来,所以,到底会是谁呢?”
“是谁让他们死亡?又是替谁死去?”
此话刚出,沉虔和陆攸契就同时联想到了一个人。
死神,是站在众灵魂顶端的引导者,神一般的存在。
——江夫人!
.
“唰啦啦——!”
铁链摇晃不定,震动出来的巨大声响似乎可以给这本来就破碎的紫色夜空最后的致命一击。
沉虔刚敏捷单膝系落地,就又发力腾空了起来,后背抵住了墙壁,一手拽着一个铁链的一段,靠着惯力跑了几步后,然后猛地一拉——
千万骨骼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被铁链绞紧的躯体跟着蹿上天,然后猛地破碎!
他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和观看,靠着镰刀撑地翻越道下一个据点,继续应对着来势汹汹的敌人。
“现在几点了!?”
陆攸契手里也握着死神镰刀,可此刻已经感觉双手酸疼不已,小型爆炸声接连发出,体内的每个骨节似乎都在发出哀求,连再次抬手都格外困难,他低头望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大声喝道:“一点五十八!”
已经过去一百一十八分钟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空间会持续多久,混战就已经当即爆发了,大地颤动不已,替死者们在沉虔镰刀下不断死去,可又有新的一批不断涌入,翻江倒海似的汇入大流之中。
此时,四周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陆攸契回头望了一眼,恰好对上沉虔的眼神。
又过了一分钟。
沉虔的头发在风中被吹得往后而去,好看的额头彻底露了出来,再也没有平时的遮掩和模糊,隔着万千的灰尘和血腥,飞溅的石块,陆攸契却认为这是自己第一次将他看得如此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