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死亡前100天(109)
陆攸契:“哦对了,我问你一件事儿啊,酒吧里面,除了你和我以外,还有人知道这个世界曾经经历过末日吗?”
“没有。”沉虔说道,“他们都忘了,我也不打算让他们记起来。”
陆攸契:“唔……,也对,这回忆太痛苦了,不知道挺好的,很好,就这样……。”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在陆攸契的心里的想法却是,从今晚后,这就是我和沉虔两个人的秘密了。
一个独立的世界,一份相识的回忆。
前面是一片光明,而他们,已经走出了黑暗。
☆、新生 第二
三天的时间并不漫长, 转瞬即逝,今天早上闹钟响起来的时候,便该是二人离开酒吧的日子了。
江之幂所在的地方,是一个距离此地两三百公里的城市。现在的时间段已经开始步入放学放假的人流高潮,普光市的中小大学也有好几所,因此, 放眼望去, 整条大街马路上都变得气势汹汹的起来, 所以睡懒觉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别想了,他们需要老老实实地按点起床去火车站——不然就会堵死在半路上。
陆攸契睡眼惺忪, 脑袋更加惺忪,他八爪鱼似的在床上左右滚了滚, 终于, 被一快冰凉凉的硬物咯醒了。
这块东西为什么还会叫?
最可怕的是叫得还越来越响??
他心想, 会是什么绝世大怪物???
陆攸契这才睁开眼皮, 爬去床的另一边拿备用眼镜,彻底清醒了神智,对着手上的“铁块怪物”, 也就是手机,狠狠地一摔,美其名曰:关闹钟。
他原本准备继续睡觉,可谁知刚躺下, 又是一条提示音弹了出来,余音缭绕,在陆攸契耳朵里,堪称震天响。
【沉虔先生,您订购的×月×日D××列车3车11d号11e号已经出票,订EA×××××××……】
那一刹那,所有的回忆又回来了:自己的手机前一阵在医院的时候被齐运间接性弄报废了,今天要去找江之幂,医院的事情周业楼和郭教授以病毒感染给了广大人民群众一个结果,林海媛也在昨晚安全度过了自己死亡前的100天,终于复活成了人……
而剩下的一些琐碎问题,就是他们这些死神和灵魂之间的事情了。
但在这之前——
陆攸契翻下床,挤着拖鞋,踹开门,啪嗒啪嗒地跑出房间,对坐在楼下大厅上正在吃早饭的众人吼道:“沉虔!你昨晚怎么不把手机拿回去?不仅扔在我床上,还敢设闹钟,铃声居然还是震天响的《人猿泰山》,反了啊你!”
众人齐齐喷出了早餐。
林海媛:“啥?人猿泰山?你们昨晚一起的?”
沉虔是唯一一个把杯子端稳了的人,非但如此,他还能提起五十的后颈皮,救猫于齐运杯下之危难,然后浅浅地笑着回答道:“哥哥,昨天是你自己玩着玩着睡着了,把我的手机压在了身下,我找不到,才没拿走的。”
陆攸契半信半疑:“真的?”
沉虔眼神坚定:“真的。”
“哦,那就这样吧。”一听到是自己的锅,陆攸契就脚下生风,嘴上抹油,选择性眼瞎,稍后话题和身体同时一转,并把手机还给他道,“对了,看着上面说的,你是不是订了两张票?没必要,退一张吧,反正他们也看不见摸不着我,我就随便找个地方蹲着,望望风景,几小时,不长。”
沉虔看了看:“真的不用?”
陆攸契摆摆手:“不用不用,不然多出一个空位来看着会很诡异,更可怕的是,在你不经意之间,可能会有一个油腻腻的大汉,一手挖着鼻孔,一手举着脏兮兮的肉松面包,一屁股坐到我身上来,性质恶劣的,还要很矫情地扭两下屁股,放一个臭气弹。”
沉虔:“……”
沉虔:“好吧,但如果哥哥站累了,可以坐我身上。”
陆攸契跳起来就是给他后脑勺一下:“反了你了,哥差你那个空位吗?!”
沉虔此人,仪表堂堂,风华正茂,坐姿优雅,表情恰当,手里有猫,端着精致的咖啡杯,整个人躲在白雾皑皑的热气后面,徒生出一种神秘莫测高不可攀的气息,仿佛是飘飘欲仙的谪仙,可望而不可即,却被这一巴掌拍回了人间。
在刚才那场冲击之下,幸存下来的咖啡终究还是浩浩荡荡地加入了同班同学的行列——洒在了酒吧毛绒绒的地毯上。
场面再次惨不忍睹。
齐铭在暗处面无表情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周业楼憋笑憋得脸通红。
第一个发火的是林海媛。
林海媛的面部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了起来,提起鸡毛掸子,开口就直接骂上了,第一是质问陆攸契为什么要打她的帅哥老大,第二是质问陆攸契知不知道这地毯有多么难得清洗。
陆攸契在长沙发背后和她打着游击战,敌进我退,敌飞我溜,甚至演变成同手同脚,还常尝试口头调解:“姐,大姐,林姐姐!你这地毯本来就脏了好吗?还有,我打他没打出毛病,更没打脸,你看,依旧帅着呢,眼光明媚夏色正好少年依旧!你看他别看我啊……唉哟!”
可惜,陆攸契忘了鸡毛掸子还有远程攻击的效果,被冲天而降的“导弹”砸中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只听林海媛哼笑一声:“该打就是该打,谁管你这么多?”
第二个发火的是老店长。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沉虔杯子里洒出来的烫咖啡给不小心跑到了五十的背上,惊起肉肉的小黑猫惨烈的猫叫,作为猫中长辈,理所应当地得发火。
陆攸契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一位,又得嬉皮笑脸地去哄另一位。
“乖,待会儿小鱼干伺候……”
可当他再次抬眼看到老店长的模样的时候,整个人都顿住了,嘻哈打闹的表情也收敛了起来,忘了用一字夹夹上的长刘海搭了下来,给眼部投下一片阴影。
沉虔很合适宜地接了一句:“哥哥,我去楼上换一件外套,准备准备,该走了。”
陆攸契依旧没怎么缓过神来,支支吾吾地回答:“哦,哦,好。”
众人只当他被林海媛打傻了,没去在意。
当陆攸契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和沉虔已经在火车车厢里面了,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让他感到了一丝恐惧,想要躲藏,甚至是逃离——这些面孔,他总觉得是在哪儿看见过,如今想来,估计就是在那个末日世界里,和自己侃侃打过照面之后,便死去的人吧。
因为没能救下他们,而发自内心的愧疚,这个愧疚久久没能散去,便成为了一个心病。
不过,他们不知道,他们甚至看不见陆攸契。
只是折磨知情者罢了。
火车局为了多挣一些钱,多拉一些旅客,于是十分“贴心”地推出了“站票”模式,购买站票的人们大多挤在车厢的后面,突然之间的加速和减速会比在公交车上难受好几倍。
沉虔在推车的购物员小姐那里买了两个面包,就起身往后面走去,停在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面前:“奶奶,去我的位置坐吧。”
花白老太毫不客气,连面子上的谢谢都说得格外敷衍,三五步并成一步,活蹦乱且心安理得地跳着去了。
沉虔来到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这里空间狭小,人也没几个,很容易就捕捉到了来此地躲避“闲杂人等”的陆攸契。
他走上前,递出一个面包:“位置我让给别人了,来陪哥哥。”
“你傻啊?有位置为什么不坐?中国有百分八十的老太婆的身板比你还结实,你上当啦。”陆攸契笑着接过来,“还有两个多小时,你没这样站过吧,其实体验一波也不是坏事,以前上学放下,能有站票就不错了。”
沉虔笑道:“哥哥陪着,永远不会无聊。”
陆攸契手上拿着面包,没能习惯性地出手,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啧,嘴越大越贫了,不过以后拿来骗小姑娘还是有点用。对了,问你一件事,店长它……它,是不是当时我在末日的时候,酒吧门牌下发现的老豹猫?”
沉虔点点头。
陆攸契感叹道:“都这么久了,还能活着,老长寿啊!我居然现在才认出来,但它为什么能变成人呢?”
沉虔把双臂撑在了栏杆上,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杂音也变得特别应耳,它就像是一卷老式的影片交代,不断倒退。片刻之后,沉虔才缓缓开口,声音颇有磁性:“发现店长的时候,它已经奄奄一息了,倒在它身边还有一个老人,也就是你之前说的老倭瓜组织中的一员,我想了点法子,把他们各自残缺的灵魂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新的个体。”
陆攸契失笑:“这都能混到店长的位置去?”
沉虔:“自从那家伙睁开眼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酒吧了,这么长的时间,不管刮风还是下雨,都屹立不动,死死地捍卫者这片场地,像不像是一个老店长?”
“唔,是挺像的。”陆攸契撕开面包的包装袋,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突然愣了愣:“诶,肉松的?!”
这座城市坐落于一个偏僻的小县里。
下了火车后,还要转公交,终点站下,坐被淘汰的三轮车,最后改用步行。
这样一来,又是半天过去了。
都说荒凉的地方能唤醒人们内心深处的灵魂,因为这里有古老的大树,陡峭的崖壁,以及城市中看不到的湛蓝天空,空谷的精灵们来洗涤你肮脏的心灵。陆攸契这个灵魂就这么“赤/裸裸”地站在这里,却无端地感受到了一股蔓延上脊梁骨的寒冷。
仿佛为了衬托这个心情,连周围的光线也跟着不清明,放眼望去,远处是黑压压的一片。
不是大山深处,而是一个废弃的荒凉小镇。
也不是属于齐铭齐运家乡特有的民族气息,它只能用“荒凉”来形容,犹如被世界说遗忘的落后。
陆攸契第一脚踩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就差点把脚崴了。
并不是他眼神不好,而是这个地方……
实在是太像末日时期的城区了。
☆、新生 第三
陆攸契活动了活动身子骨, 又在原地跳了跳,以免类似于刚才那差点崴脚的笑话再次发生,便和沉虔一起往里走了。
遍地荒野。
小路上枯黄的杂草丛生,路是泥路,特别黏脚,到处都有凹下去的坑和凸出来的石块, 它们像是隐藏在阴处的暗卫, 无声无息, 却又不容挑衅, 替那些再也无法伸冤的过往守护着这片并不干净的土地。大门好像是被人强制使用暴力拆过,一半完全破碎,不见“尸体”, 而另一半,仅靠一点微弱的部位勉强链接, 老朽得发出霉臭味, 吱呀的响声无限延长, 几乎是一碰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