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魔物要上天(80)
反正对方也是对他知根知底的人,没有客套的必要。
陈谨之怔了怔,半晌才道:“……这么说起来,确是没有。”
顿了下,决定坦露心迹:“我这次找你,是想跟你说说我家里的事。再不说,我怕以后没机会了,这个秘密恐怕要长埋地底。”
“没机会?”听出他这话里的苦涩与那股大限将至似的语气,陆一鸣挑了挑眉。
“……我家的事情,我觉得跟一只匣子有关。”陈谨之显然也喝了几杯,声音染上了些许酒意,变得更为温淳,娓娓说来。
“这事,得从三十年前说起。”
“三十年前……?”陆一鸣不免惊讶。
这仇埋得未免也太久太深了吧。
似乎猜到他的想法,陈谨之轻笑:“我们陈家,世代安良,没有仇家。”
斟酒的声音响起,随即是喝酒的吞咽声。
“那时候,我家还是我祖父主事,他刚刚从你祖父手里买下那所宅子,我当时还未出世。后来,听我祖母说,有一天,有人来我家敲门,要当一只匣子。这事有些奇怪,因为寻常人都会到铺子里当,不会跑来家里。按祖训,不在当堂当的东西,我们不能接。但是见到那只匣子的那一刻,祖父便失心疯一样着了迷,把那些祖训抛诸脑后。”
陈谨之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是一只纯金所制的匣子,就连两只提环也是纯金的。匣子上雕着龙凤纹,镶满了冰种琉璃翡翠……我说不上来那些形状,反正一看就是值钱的玩意儿,哪怕只抠下来一小颗翠,都能再买几座那样的宅子。而这样一只匣子,那人只开价二斤金子,说祖传之物,急当,当期二十年,三分利,每年续一次。”
“我祖父后来跟我说,那上面的翠都不止这个价,随便几颗都价值连城。再说了,当期二十年!怎么可能呢?他觉得蹊跷,可是他看上了这只匣子,抵不住这诱惑,就不顾祖母的阻拦,悄悄和那个人签了当票。那个人开的条件,我祖父都一一答应了。”
陆一鸣忍不住问:“他开了什么条件?”
“第一,当期内不能打开那只匣子。他说,如若违反第一条,陈家会倒大霉。第二,不能跟别人透露他是谁。”陈谨之淡然道,“我祖父是个老实人,每一条都死死守住了,每年都能收到那人寄来的利钱。二十年后,我祖父早过世几年了,那个人没有来赎,断了音讯,利钱自然也断了。这匣子便归了我们家。但我祖父到死也不知道,他是个老实人,我爹却不是。”
“你爹在当期内打开过这个匣子?”
“如果你得到这样一只匣子,你会不会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反正换我,我也忍不住。更何况,那匣子又没上锁,只装了一个活扣。”陈谨之坦然。
“我也是无意间才知道,我爹早就偷偷看过那匣子好几次。我问他里面装的什么,他从来不说,也不让我看。把匣子藏得很深。”
“我娘曾私下跟我说过,我爹自打偷看过那只匣子,就像变了个人。”陈谨之徐道,“他开始沉迷于道术,经常炼些奇奇怪怪的丹药。”
“直到我十四五岁,我娘病重过世,没多久我爹就开始看我不大顺眼,整天对我又打又骂,有一天终于把我赶出了家门,派人把我送到京城寄住在了姑姑家。自那以后,我便很少回来。”
“上个月,是我娘的忌日,我回来,是想给她的坟上柱香。想不到还没到镇上,就出了事。果不其然,那匣子遍寻不着。”
陆一鸣道:“所以你觉得,是因为开了那只匣子,才……?”
他虽然历经不少灵异之事,但此事还是让他匪夷所思,为一只匣子难道还能杀人不成。
再说了,开个盒子而已,至于么,什么仇什么怨?
总不能为了抢回这个盒子就灭人全家吧。
“我私下查了许久,也没有头绪。反而……”陈谨之声音忽然一顿,变得诚挚无比,“所以我想托你帮忙。”
“你说吧。”陆一鸣叹口气。
“我家里的情况,大致如此,我信不过那帮警|察,只能告诉你。另外,有劳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我的未婚妻,张燕云。”
说着,一封信被塞到了陆一鸣手里。
陆一鸣捏着那封信,奇怪地说道:“你要去哪里?”怎么一副要赴刑场的样子。
想起什么,又问道:“上次送你上了船,你怎么没回到省城?”现在他已经笃定面前的人就是一号了。
陈谨之笑笑:“说了,怕吓着你,以后你迟早会知道的。总之,多谢你。”
-
回到家,陆一鸣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他觉得今天的陈谨之怪怪的。
但又说不上哪里怪。
到底是太久不见了,熟悉之余又带着疏离。
——林生的事,你后悔了?
陈谨之刚刚的问题,他没有回答。
陆一鸣抚过自己的胸|口,冷冷一笑,轻轻地呢喃着说。
即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的。
胸腔里,心口剧烈地抽痛。
跟着心口同时抽痛起来的,还有纱布之下的双眸。
深吸一口气,他坐起来,拍了拍窗户:“阿金,金叵罗!”
良久,外面才懒懒地应了一声:
“嗯。”
☆、第96章 忍着
听到窗户里有东西蹿进来的轻响, 陆一鸣颓然靠在墙上,按着自己的|胸|口, 有气无力地说:“……阿金, 我好痛, 快帮我找个大夫来。”
金叵罗脚步声轻快地近前,嗓音低低在陆一鸣面前响起:
“哪里?”
“眼睛, ”陆一鸣另一手指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还有这里。”
“有多痛?”金叵罗的声音更近了,像从鼻尖的位置传来,夹带着温热的气息。
“……好、好痛。”
说话间, 疼痛竟像从这两处发散开来, 牵起无数细丝,引得五脏六腑和四肢阵阵抽痛, 随后,这股抽痛变成了刺痛,通体仿佛有千根极细的长针同时深深扎|入,直入骨髓,再拔|出, 复又扎|入,如是循环。
话音刚落, 陆一鸣已是遍体冷汗、簌簌发抖,喉间不能自己地沲出低哑的呜|咽。
金叵罗点亮床头灯罩里的灯芯,转身弯下腰,一手捧住他的脸, 就着灯光,面无表情地端详了片刻:“你这样的病,找大夫来也没用,他治不了。”
他家陆少爷原本遍|体|白皙的肌肤此刻正从皮肉深处钻出无数细密的、若有若无的半透明玄色符文,那些符文有如避火的蝼蚁一般,似正纷纷努力挣脱表皮的侄棝,准备四散而逃。
“……什、什么?”
浑然不知自己变成什么模样的陆一鸣瘫倒在原地,连起身的力气都被诡异的疼痛抽空了,听到那一句“治不了”,惊得条件反射地抬起了头,可惜眼前蒙着白布,什么也看不到。
这动作牵引得后颈和脊背传来更剧烈的痛楚,肺部也莫名受了牵连,他吃痛地咳嗽起来。
“等着,我来帮你。”金叵罗淡淡地说道,随即他一只膝盖杵到了榻上,俯身靠前,手指略微一顶,把陆一鸣的下巴抬了起来。
在陆一鸣反应过来之前,他勾着嘴角,猛地朝那张微启欲言的嘴重重覆压而下。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陆一鸣一怔,唇上先是一阵钝痛,随即便是一阵湿软。
嗯?
嗯?!
“!!!!!”
发青的脸上泛起红晕,他吃力地抓住金叵罗的手腕,把脸转开想腾出嘴来骂人。
——死畜牲,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发情耍流|氓!
旋即下巴被那只他扯不开的手重重拧了回来,双唇被死死压|住。
金叵罗边轻柔地舔过他的上唇,边从唇齿间冷冷吐出一句话:“不想痛,就忍着。”这语气,颇有几分胁迫的意味,但他的动作又极为温柔。
……什么意思?难道这样就不痛了?
陆一鸣匪夷所思。
无力地挣了两下,终于在巨大的痛楚之下檄械投降。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后脑贴着墙,下巴被迫扬起,双唇被撬开,任由叛军将领在反复描摩过双唇的形状后破开城门,攻城略地,拿下主将,在千般凌虐后押赴敌营。
金叵罗将对方主将当成孟获戏耍,七擒七纵,势要成功收服敌将在自己城中乖乖享用。
趁对方专心于在齿间斗智斗勇的当口,他早一手悄无声息地绕到陆少爷身后,沿着背脊骨自下而上,细细描画着那道优美的弧线,摸到后颈处的某一个点,察觉得到异样,蓦地中指一沉,刺入。
陆一鸣前方正缠斗酣战至口中发麻,加上全身剧痛,浑然不察后方颈骨多出的一点异痛,只是脖子猛地一酸,一声闷哼,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金叵罗咽下那声闷哼,趁势覆压而上,再入空城。
右手不紧不慢地从对方后颈那个被刺入的地方缓缓揪|出一根纤长的针状物。
随着那根针状物的抽|出,陆少爷皮肤上的符文迅速隐去,消失在皮肉之中,恢复了光洁白皙的色泽。
——壹根绣花针大小、晶莹剔透的碎骨,落入金叵罗的掌心。
他眼角一瞥,眉梢不屑地扬起,右手一握,东西被揉成碎末,手慢摊开轻轻一抖,半透明的碎末从指间漏下,立即消散在空气中。
金叵罗嘴上的动作不曾停过,肆意品尝着久违的美味,唇舌交缠的之际,他微微皱眉,吐出叹息:
“以后少吃糖。”
……关你屁事。
陆一鸣刚想回一句嘴,嘴在下一瞬就被堵得严严实实。
一股蛮力扳着他的肩膀,将他从墙边掼倒在榻上,头重重砸到实棉芯的枕头上,虽是软弹,仍是砸得他一阵眩晕。
双唇上的压力消失了。
陆一鸣趁机喘了几口气:……完事了?
呼——
可算停……
没等他庆幸完,那人笑了一声,重新覆压上来。
压上来的,不止是双唇,还有整个人的重量。
陆一鸣脑海里不知何故,忽然闪过一句从书里小时候读过的话。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
-
许久。
这时间,也许有一大锅水烧开的时间那么久。
又也许过了更长的时间也说不定。
陆一鸣的时间概念已经被这个过长的吻搅乱了,脑子也被搅成了一摊浑水,什么都瞧不见。
唇上的压迫陡然消失,身上的重量也移开了。
陆一鸣像个刚刚溺水上岸的人,顾不上思考,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舒服么?”耳边传来一股湿热而慵懒的气息。
陆一鸣又喘了几口气,回过神。
仿佛随着吻的结束,胸口的抽痛消失了。
双目的抽痛也消失了。
甚至周身的痛楚都消失了。
一身热汗,四肢百骸轻爽无比。
难道这死畜牲在用这种难以启齿的方式吸走他的痛楚?
他不由为之暗暗惊异,轻声道:“舒服多了。”
虽然方式有些不堪,但是刚才那阵诡异的痛楚着实快把他痛死了。
他不得不告诉自己,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完,听到旁边人笑得带起了床榻的轻颤,陆一鸣忽然意识到,死畜牲说的“舒服”和他说的“舒服”不是同一个“舒服”,原本就烫得厉害的脸又烫了几分,咬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