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魔物要上天(67)
这废物,真是一点用都没有,连几只鸟都能跑来欺负。
他嫌恶地将手里画眉鸟的尸体扔到身后,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喉咙里呜噜噜地吐出两个字。
“好痛。”
抬头,一缕阳光透过层叠的木叶,在他头上落了块巴掌大的光斑。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遮住阳光,想了想,索性还是吃力地挪动身子,站起来。
全身仿佛被万重山一次又一次细细碾过般剧痛难忍。
不能继续再呆在外面。
尤其是白天,身上的封印吸收了日光的精华,比夜间更为强大,几乎要将自己的魂魄搅碎了卷进封印中心。
一旦被卷入其间,那就彻底要被吞噬封印起来了,到时候想要动弹估计都不能。
他费了极大的功夫才挣脱出封印的漩涡。
所幸恰好遇上那个废物正在熟睡,才能勉强用起这副皮囊,否则以他现在的能力,怕是什么也做不了。
虚弱地喘着气,咬牙切齿,喃喃道:“你们都想要我死,呵,我……偏、偏不死。呵呵,咳、咳咳!”
趁着陆少爷没醒过来,他还可以再用这副皮囊一段时间,正好可以想想法子补些法力。
喉咙里还在低低地咒骂。
“金叵罗,都是你逼我的……都怨你,都怨你,可恶!咳咳。”
明明只要那老怪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另找副皮囊就可以逃之夭夭自此两不相干……可那老怪物偏偏多管闲事!害得他只能动用下下之策。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把这头老怪物,挫骨扬灰!
这么想着,他一脚深一脚浅地朝镇子里走去。
金陵镇的仙来茶馆。
店小二眼见一位客人摇摇晃晃地迈进了店里,料想是哪里来的酒鬼,得赶紧赶走。
上前拦住:“哟,这位客官……”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不由眼前一亮,“哟哟,是陆少爷啊。我还道是……嘿嘿嘿,里面请,里面请!”
眼前的陆少爷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脑门里不住地淌出来,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我有些不舒服,能不能扶我一把?”
店小二立马搭手扶起,关切地问道:“陆少爷,要不要给你叫人大夫?或者……我找人给您家知会一声?”
“不用,”花莫言赶紧拦住,“我只是有些中暑,歇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快些把我带进最凉快的座位,给我沏一壶碧螺春。”
“好嘞!”
半晌,花莫言总算在角落的位置慢慢地缓过气来。
盘算着后面的计划。
眼下,他若是想跑也跑不远。
可是若是回了陆宅,一定会被金叵罗斥退,没有法子继续运法疗伤。
有几个夜里他想出来运功,却总是频频被打断。
每每被打断一次,总能折损他不少功力,搞得他最近也不敢贸然出行。
可恶,可恶啊。
花莫言气得牙痒痒的。
读魂识魄倒是不稀奇,但是寻常的读魂术,在一体双魂之下通常是两个魂魄都能看到的,照理应当分不出是哪个人正在用这副皮囊才对。
那个老怪物却能分辨。
眼睛,对,眼睛。
那个老怪物,总是看过他的眼睛后就能准确无误地辨得出他来,哪怕他敛去狡黠或戾气,模仿陆少爷的神态语气模仿得再惟妙惟肖,也无济于事。
明明两个人都用着同一副皮囊,他究竟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花莫言朝店小二挥挥手,讨来一面镜子。
瞪大了眼睛,对着镜子细细观察。
这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眸子比最好的徽墨还要黑,却又亮如淬入流星朗月。
若不是此时眼球上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还可以更好看的。
可是这双眼睛,他用着,或是陆少爷用着,又有什么不同呢?
瞪得眼球的细红血丝都张大了一圈,也没找出什么窍门。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焦灼得指尖轻轻颤抖。
旁边传来细碎的木头敲击声。
花莫言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老者,闭着双目,在小童的搀扶下拄杖在木制楼梯上缓行。
有个念头在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了一下。
花莫言胸口剧烈地起伏,呼吸不由加重了。
苍白的双颊因为这个有趣的念头而兴奋地微微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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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宅。
一个高大矫健的身影推开大门,熟门熟路地进了院子。
看到几个屋子都一片昏暗,他便晓得家里那两个人还没有回来。
不以为意,慢步走到檐下。
那里挂着一只漂亮的竹制鸟笼,一只圆滚滚地乌鸦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金叵罗笑着打开了笼门,把乌鸦放出来。
慵懒的声音从薄唇间响起:“笨蛋。怎么不跑?”
乌鸦小声地应道:“我,我吃撑了。”
顿了会儿,补了一句:“这宅子里的晦气太多,太好吃了……”
“去吧。”金叵罗示意它先离开,自己进屋点亮了煤油灯。
陈姐比较喜欢用腊烛,说煤油灯用不惯。后来陆一鸣天天敲边鼓,说腊烛麻烦,陈姐也就跟着用起了煤油灯,腊烛用得自然少了。
这个时间,陈姐也快该回来了吧。
就是不知道陆一鸣是不是还在外边折腾。
他朝门外的暮色渐起的天空望了一眼,持灯进了自己屋里。
刚迈进房间的门槛,金叵罗就嗅到了一丝异常香甜的气息。
像是玫瑰花与桂花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他微微皱起眉毛,将灯放在桌上,循着这股香气慢步走到了床边。
掀起被子的一角,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懒懒地伸了出来勾住了他的手腕。
随即一颗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冲金叵罗妩媚地一笑。
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从她的脖子和被子的交接处来看,她应该未|着|寸|缕。
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洁白如雪,光润如玉。
金叵罗冷冷地抽回手,坐在桌畔,唇间吐出两个字:“出去。”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就是他家大少爷又在胡闹了。
吕九娘嗤地一声笑了,她裹着被子坐起来,身子软得像一条蛇。
她理了理自己被压乱的头发,眉眼斜斜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声音又软又糯:“陆少爷说,这房间的主人脾气不大好,却好|色|成|性,让我来好生伺候着。我看先生您,也不像这样的人哪。”
说着,又朝金叵罗瞟了几眼。
这位先生……长得真像是雕琢出来似的,太俊啦。
加上这轩昂的气宇,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金叵罗挑了下眉梢:“你可以走了。”
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呵,等他回来,要好好找他算下这笔“帐”。
“那不行的呀,”吕九娘面露难色,说道,“陆少爷说了,如果没伺候好您,我是拿不到钱的。”
其实陆少爷说的是:若是能成功勾|引|到这房间的主人,再在关键时候叫停喊几声救命,她今天的报酬可以拿双倍,也会有人冲进来把事情打断。
说白了不就是仙|人|跳么。而且陆少爷再三保证了,他跟这人是好朋友,只是开个玩笑,绝不会让她难堪,更不会吃官司,她才点头同意的。
又不用办事,又能拿钱,算是门好差事。
金叵罗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倒出里面的钱,数了五枚:“够不够?”
五块大洋。
这不单远远超过她今天的酬劳,更顶她半个月的收入了。
吕九娘一双眸子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欲要伸手接过,又有些迟疑:“真要给我?”
“过后你只需要跟他说,我满意得很,”金叵罗眸子闪动着异样的光,“便好。”
吕九娘刚走不久,大门前便传来了陈姐那颇具穿透力的唠叨声。
“哎哟,你们慢点儿!别磕着了。”
可算回来了。
金叵罗持着灯施施然出去相迎。
却见陈姐正带着两个壮汉抬着担架上的陆一鸣正往里屋走。
陆一鸣全身湿漉漉的一片,从头到脚都淌着水,留海紧贴着额头。
留海之下的位置,竟蒙了一圈白布,将一双平日里既是清澈又是淘气的眼睛遮了个严严实实。
嗯?
金叵罗微微皱起眉心。
“赶紧过来搭把手啊,金少爷。”陈姐唤了一句。
几个人把人扶到了里屋,陈姐替他找了身干净衣裳让他赶紧换上,再张罗着去院子里烧热水。
金叵罗在旁边递柴火的功夫,总算听陈姐唠唠叨叨地听懂了来龙去脉。
黄昏之际,陈姐接到镇上医馆的消息,说陆少爷受了伤。
阿金又不在,她收拾都不顾不上,径直冲去了医馆。
原来陆一鸣下午不知去码头瞎晃什么,在别人搬一袋生石灰上梯子的时候恰好路过,那袋子说巧不巧就从被那人脱手滑落,一整袋的生石灰倾泻而下,扣在了他头上。
陆一鸣被迷了眼,惊退几步就落了河里。
一群工人手忙脚乱把他捞了上来,又给他冲洗了半天,他仍是睁不开眼,这才急急忙忙把他送到了医馆。
按李大夫的说法,陆少爷只是头皮和眼睛有些灼伤,算运气不错了。
“李大夫还说啊,幸好少爷刚被石灰迷眼,就被水冲得差不多了,他已经给上好了药,只要期间好好养着,应当就没什么大碍。以后每隔七天来去找李大夫换一次药,估计一个月后就能看到了。这段时间不能见光……” 陈姐边扇火边道,“你说少爷近来是不是犯了太岁?真是没有几天省心的,唉。你说是不是?”
见没人应声,陈姐一回头,身边空空如也,哪有人影。
“哎?!”
金叵罗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回了屋里。
金叵罗走进屋里,看陆一鸣裹着被子簌簌发抖地在床上坐起来,扶着床头,像是想要拿什么东西。
猜到他想喝热茶,金叵罗挑了挑眉毛,倒了一杯递到他手里。
“在河里的滋味可好?”
陆一鸣灌了一杯热茶,喉间温暖,骂人的力气也恢复了。
嘁了一声笑起来:“小畜牲。”
金叵罗冷笑道:“近来你还是乖乖呆在家里比较好,再出去瞎晃,恐怕还要倒大霉。”
“我若是倒霉,恐怕也是你害的吧。自打你这个丧门星来了我家,一件顺心事都没有。”陆一鸣眼睛看不到了,嘴巴倒是一点没事,照样藏了刀。
他把空杯子递出去,示意再来一杯。
金叵罗翻了个白眼,懒得与他一个伤患置气,把热茶再满一杯,递了过去。
陆一鸣咧嘴:“怎么不说话,你这是默认了吧?你这个,丧、门、星。”
金叵罗嫌他吵,径直把杯子夺回来,把茶全倒了。
“把杯子还给我。”陆一鸣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拿得到就只管拿。”金叵罗捏着杯子笑了。
两个人斗嘴的功夫,陈姐已经把水烧好了。
对着满满一浴桶冒着热气的洗澡水,陆一鸣迟迟没有动手脱衣服的意思。
等了半天,完全没听到那两人有出去的迹象,他迟疑着说道: “怎么,难道你们要看着我洗?”
陈姐咳了咳:“你现在眼睛看不到,不能见光又不能碰水,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吗?”
陆一鸣叹气,沉声:“我只是瞎一阵,又不是瘫了,都给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