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您走错蜗壳了(52)
苍歧原本心里那一点阳光给劈了个雷雨交加,眼瞧着那批湖蓝色漂亮的布就要给老母猪肚做了衣裳,他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话,又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争件袍子有点上不了台面,就面上端的一副镇定坐在远处,脑袋上越来越乌云密布。
憋了半晌,还是没憋住,“从没有人送过我衣裳。”
他老人家幽怨极大。
云吞眨了眨眼,“倒是有个人很喜欢送我衣裳。”
苍歧一句话没讨来衣裳,反而又遭了一雷,正面醋了反面醋,索性心如死灰,抿唇不说话了。
两人相对而坐,待了好一会儿,忽听外面呼呼啦啦一群人朝街东头跑去,云吞走到门口朝外看了看,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人头耸动,看热闹似的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锣鼓欢庆,一听便是有喜事。
云吞向铺子里的伙计打听,伙计朝那头望着,看模样也是想瞧一瞧热闹。
伙计道,“青天衙门的李捕头今日成亲,正发喜糖呢,小公子不去凑个热闹,沾沾喜气,将来好讨媳妇。”
他说着呸了一声,说,“就公子这模样,哪里需得讨喜,再过个两三年,怕是家里门栏都要被媒婆踩坏了。”
云吞生的唇红齿白,纵然面容还未完全展开,但少年清雉,犹可见日后该是多么一副风流俊美的美少年,尤其是他一笑起来,两枚酒窝能甜到人心里,听这伙计一言,他不好意思的挠挠下巴,回头看了苍歧一眼,朝街头东边跑去。
要吃糖。
苍歧立刻跟了上去,对那伙计有些恼,娶媳妇有什么好看,媳妇有小蜗牛好看吗。
他刚拉住云吞,瞳孔忽的被一道白光照了下,那双黑眸盯着挤来挤去争抢喜糖的人群,若有所思。
“嗯?”
苍歧摇头,没说什么,只是将云吞更加周密的护进怀里,耳边是哄闹不断的鼎沸人声,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老少爷们婶婶婆婆,不大适应的局促着脸跟着挤来挤去。
李府门口站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听人说正是那位捕头他爹,李老爷手下放了个红艳艳的大|麻袋,装了满满当当的喜糖,一声锣下,朝外面大把大把撒起来。
云吞对这种热闹颇为熟悉,三钻五钻,便拾了一把的喜糖,还有些遗憾的望着满地的糖块,手拿不下了。
苍歧跟着挤了会儿,挤出门道来,并起手指,放出几道银丝,作弊似在地上扫过一圈,等云吞再扭过头时,便被一兜子喜糖砸了满怀,几根银丝正偷偷摸摸扯李老爷装糖的大|麻袋。
云吞,“……”
他用前襟兜起来,红纸包的糖块在阳光下喜气洋洋,映着云吞的连也跟着红了一片,他刚想要道谢,一道白光照上他的脸,刀背在阳光下发出森然的冷光。
“小心!”苍歧猛地将云吞搂进怀里,抬手挡住那把刀。
剑身瞬间冲开人群,惊起尖叫和哭喊声,长刀又狠又准,贴着云吞的衣裳划过,直直刺向那位正和银丝拽麻袋的李老爷。
“快阻止他!”云吞声音还没落下,原本不欲多管闲事的苍歧手指微动,正和李老爷拔河的银丝倏地放开袋子,瞬间缠上锋利的刀尖,将那把刀在离李老爷身前半寸之处停了下来。
握刀的人一身布衫,是个青年,神情桀骜,眯起眼,用力抽刀不得,一脚踹了过去,不过没踹上,便被府中跑出来的新郎官给扣住了脚背,狠狠一扯,将那青年拽弯了腰,新郎抬膝顶在他胸口,将那青年逼出了一口血。
苍歧站在人群外将云吞护在怀里,摸摸他的脸,吓住了吗?
云吞摇头,兜着喜糖往布匹铺子里走,刚走一步,就听皮肉噗的一声被刺穿的声音。
“别看,有血。”
云吞低声说,“我是大夫,不能见人死。”他垫脚朝里面望了眼,只见持刀的青年胸口正插着自己的那把刀,伤口汩汩直流血,他神情大恸,凄厉道,“李肃,你也会这么对我。”
被称作李肃的捕头双手微颤,身上大红的袍子被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额头绷出几道青筋,“你要杀的是我爹!方怀,他是我爹!”
“那我是谁?”方怀轻声问,唇角的血竟比新郎的袍子还要艳丽,眉间含着抹不去的温柔和难解的恨意。
挂了红绸的院子里新婚的姑娘跑了出来,她一把环住李肃的手臂,受了惊吓般小声叫道,相公。
地上的方怀微微一震,厉色的眸子顷刻黯淡了下来,他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捂着胸口吐出大口的鲜血,“……我跟了你快十年,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说罢方怀撑着身子站起来,拔掉胸口的刀,血粼粼的丢在李肃眼前,他先是垂着头,继而嗤嗤大笑起来,笑的眼里沁出了泪,眸中带着粘稠的疼和怨,声音却是柔了下来,“肃哥,你记着,你大喜之日便是我方怀的忌日。”
李肃睁大眼睛,胸口剧震,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老爷从地上爬起来,朝地上的血泊啜了一口吐沫,颤巍巍道,“滚出我家。”
方怀闭了闭眼,点头,捂着胸口,淌出一路的鲜血,狼狈撞开人群,逃一般消失在了一条昏暗的胡同里。
地上的血像一道蜿蜒的血蛇,看得人心惊胆颤。
云吞将喜糖丢给苍歧,“我去追他~,那人会死的~”
苍歧将喜糖又丢给银丝,也紧跟了过去。
被丢下的银丝在空中浮了片刻,将自己缠成了死结,像是十分纠结,而后银丝把喜糖一股脑丢进李老爷的麻袋里,贴着墙角,趁人不备,溜着墙根将一大|麻袋喜糖生拉硬扯偷走了。
云吞好容易追上那人时,名叫方怀的青年已经倒在阴暗的角落里失血过多,昏迷不醒了,他蹲下摸住那人的脉,迅速在他穴道上敲了几下,止住他的血,伸手朝虚空摸了摸,没摸出来,只好倏地化成小蜗牛,从壳里叼出来自己的小药包,又化了回来。
苍歧见他这一套动作极为敏捷,但仍旧颇为麻烦,心里想着等了有空定然要教一教他用决。
云吞不愧是天生的岐黄之才,他临危不乱,神情专注,切脉止血,上药包扎,须臾的工夫便将方怀胸口的血止住了,包扎在伤口的纱布缠法简单,但已经基本能保住性命。
他做完这些,额头连一丝潮湿都未有,气也不喘站起来朝四周看了眼,看见正蹲在地上帮他收拾小药包的帝君大人,想了想,毫无征兆的伸手,将那头墨紫如瀑的头发拽了一根下来。
苍歧只觉得头皮一麻,无辜的仰头看他。
云吞捏着那根头发,“能~用~吗?”
先拽后问,真有诚意。
苍歧威严沉静的哦了下,就着云吞的手,朝那根头发吹了口气。
手里墨紫色的发化成了一根极细的菌丝,云吞满意的掐住重伤的人下颌,将菌丝塞了进去。
他做完这些,比刚才更是满意,欣赏了片刻方怀胸口的纱布,说道,“刚刚只是可能死不了~,现在是绝对死不了~”
苍歧,“……”
哦,拿他当药引了,大胆的蜗子。
第49章 你还想睡床
云吞虽一向沉稳,但终是年轻, 救了人不值得炫耀, 他一时间抖得机灵褥了帝君老人家的头发倒是让自己窃窃暗喜起来,眉眼都是笑容, 为自己慧眼识药材, 知药善用骄傲起来。
巷子里潮湿,虽来往的人不多, 但偶尔有经过的也会忍不住被里头的血腥味下破了胆,离得好远就扭头跑开。
谁知道走掉的人里会不会去报官, 云吞琢磨片刻, 扭头蹲下打算背起受伤的人。
“我来。”苍歧先他一步朝方怀捏了决, 那人转瞬消失在他的袖子里,连地上的血都被抹去了,实在是一个偷鸡摸狗销赃的好伙伴。
云吞嗯了声, 算是对他做法的认可,拍拍手站起来, 这一站,刚刚跑那点路的后遗症便冒了出来, 再加上想到眼前这只诱人的行走的大灵芝, 云吞忽然就觉得腹中饥饿难|耐,饿的叫一个眼花缭乱。
苍歧眼疾手快将他搂住,让他靠在怀里,“不舒服?”他并指探了探云吞体内的修为,发现空荡荡的, 几乎没有任何修炼成妖的精怪该有的内息。
纵然云吞不擅长修炼,但也不该如同被吸尽了修为般空荡贫瘠,况且前些日子他喂给云吞的孢子出自他精华所凝,理应能供小孩儿大肆挥霍使用一番才对。
“我为你渡些修为,你是妖,没有修为,即便使用最简单的幻形咒也会让你不舒服。”苍歧说着就要低头。
云吞本还有些苍白的脸憋了通红,他撑着虚弱的身子拨浪鼓似的摇头,然后将自己的嘴巴抿起来,抿成无牙老太太的样子,不露出一点唇瓣。
苍歧无语,“听话小蜗牛。”
云吞抿唇还觉得不够,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瓮声瓮气道,“帝~君~从~前~也~是~这~么~给~人~渡~修~为~?”
他说话慢,一句话喘了老大的气,将自己喘的更是虚弱无力,肚子甚至抗议的咕咕叫起来,但他现在自以为不能再去接受苍歧过分的亲密,那一日的恐惧埋在云吞心里,一旦碰触,就会从心里深处涌上来让他骇然。
苍歧的眼里涌出一丝落寞,知晓他抗拒的是自己,苦果也是由自己亲手造成,怨不得别人,他放开云吞,退后半步,一边打量着他的神情,一边谨慎握住了云吞的手。
“对不起。”淡淡的寒烟化作缕缕银丝藤蔓一般缠了上来,将两人的手裹在一层银紫色的光茧中,苍歧垂着眼,看着只有他一半手掌大的小手,纤细的腕子如凝了霜雪,羊脂般温润。
云吞喉结滚动下,别开头看向巷子的另一面。
他一扭头,恰好瞧见低矮墙角边虚空几根透明不明显的银丝正轻盈的拎着麻袋朝这边溜达来,后面掉了一路的糖块,见云吞看它,几根银丝交头接耳片刻,立刻做出一副累的要死的模样,哼哧哼哧拽着麻袋朝这里跑来。
云吞,“……”
这位帝君的武器比他本人戏还多。
苍歧为云吞渡了半晌修为,但一查之下,竟发现云吞体内仍旧没有他想的盈满,就好像他身子里有个无底洞,无论渡过去多少,都会被吸干。
他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云吞,云吞讶然,小时候他爹爹渡一次修为给他,能用小半年呢。
云吞摸了摸肚子,没感觉身体有什么异常,除了现在经常会饿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