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您走错蜗壳了(11)
温缘顺着他的方向往西看,看到半扇天空都被沉沉雾霭遮盖,凶云恶风,与这边的青梅细雨竹林重重形成鲜明对比,温缘小声说,“那里四禁地,不可以去,连夫纸都不行。”
“禁~地~?”
温缘点点头,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云吞,试探的说,“你想去吗?”
云吞转过身,清风吹散他的额发,他抬手拨开,笑道,“既~然~是~禁~地~,我~想~不~想~去~自~然~是~都~不~可~去~的~”
他这么说,温缘心里才松了一口气,生怕云吞一个好奇便钻了进去。
他着实担忧过多,云吞向来只对药草感兴趣,无药之地于他而言,即便三寸之近,他都不会踏入的。
温缘托着脸颊靠在雕花窗上,努力把禁地说的甚是无聊,“禁地只有神君能进入,听人说,那里满地都四剧毒,偶尔离得近还能听到凶兽的狂啸,很口怕的,除了花花草草和凶兽就没有其他的了,不去好,不去最好。”
花花草草?笕忧仙岛当是不会中些赏心悦目的花草藏在深林之中罢,云吞抿了下唇,望着云海深处,心想,嗯,这下倒是好奇了。
但好奇归好奇,他毕竟不是他爹爹,法术高强放任不羁,上天入地肆意而为,作为唯一一只壳上裂了缝的蜗,云吞只想吃吃药,看看病,下雨不漏水便好。
愿望当真实在。
青梅细雨还未停,云吞和花灏羽便被神君在学堂上传唤去了紫坤小楼。
楼前已经站了四五余人,打眼看去,是被火蔺鱼妖伤了的学生。
徐尧扶着断了胳膊的穆启远远望见二人走来,让开了一条路。
穆启脸色发白,神情萎靡,见他们走近,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是张开唇后又紧紧抿了起来。
陆英踏出楼里,高大威仪的身姿拢着醇厚仙泽,细嗅之下有一股黄蕊小花的香味。
他看了眼受伤的学生,责令退下。
徐尧握着穆启的手微微收紧,垂下眼睑,将人扶离出去。
待人散后,陆英翻手而上,手心落了两枚花香味的丹药,“此物是净魄丹,你二子虽未被火蔺鱼妖所伤,但此妖污秽,恶邪之气恐有沾染,服之,可尽快散去。”
云吞有些惊讶,没料到神君会亲自赠药,此种东西吃也可不吃也可,大抵就和那修身养性的药一样,并无大碍,但既然神君好意,他自然不得拒绝。
陆英看着二子服过净魄丹,从袖中取出一枚通体洁白温润的珠子,云吞楞了一下,那是他的月华珠,在他取火蔺鱼妖的鳞片时因打斗而丢进了浩茫海子深处,如今怎么会在神君手中?云吞疑惑,忽的想到前两日的听说——陆英派人去猎捕火蔺鱼妖的事。
云吞接下珠子,踌躇片刻,抬头道,“神~君~,学~生~有~一~惑~”
陆英,“说。”
“您~是~从~何~处~寻~得~的~此~珠~?”云吞问。
陆英一挥袖子,“鱼妖手中。”
云吞道,“那~鱼~妖~现~在~何~处~?”
听他这么问,转身欲走的陆英停下脚步,静静打量了云吞须臾,“在岛上。”
云吞眼睛一亮,而后又犹豫起来,捏着衣角,含着小小的酒窝,看模样实在讨喜可爱的厉害,陆英见他不再问了,便道,“你二子可想见一见?”
正中下怀,云吞喜的十分想抖触角,卟棱卟棱点点头。
花灏羽看了眼云吞,也应下。
陆英抬手一挥,仙泽霭霭,周遭的景致变化莫测,朦朦胧胧,不等云吞反应过来,三人便已站在了一池深不见底散发着幽幽寒意的潭子前,周围是黑褐色嶙峋的山石。
还未有人开口,潭子泛起涟漪,接着,一只干瘪黑紫几乎只剩皮包骨的手探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学有探奇索妙,命有人僧鬼笑,难于老天争——出自:如梦令赠道夫二首
明天暂停一天哒,抱住所有小可爱~~~~
第11章 美腻的蜗牛
那只手往下,露出了一张不似人的脸,五官严重的扭曲,腐肉丛生,一双狰狞的眼正贪婪的望着面前的三人,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沙哑难听的吼声。
云吞走上前一步,看着那只鱼妖。
鱼妖可怖的五官上露出一丝疑惑,之后好像认出来他般,凶狠的盯着他,张开满是粘液的嘴,猛地从水底扑上来。
云吞灵活向后一退,咽了咽口水。
“他认识你。”花灏羽警惕的与云吞错站一步,有意无意将他护住。
云吞点头,“鳞~片~是~从~他~身~上~取~下~的~”
穆启的胳膊便也是被这只鱼妖吞下的,云吞当时重返深海,为的就是从这只鱼妖身上剥掉一枚鱼鳞,解穆启的毒。
陆英抬手,用千万道水链缠住鱼妖,将它紧缚在半空中,问道,“它身上的伤可是你所为?”
云吞听他这么一问,心底一提,放眼望去,那鱼妖的身上犹如被锁链抽打般狰狞,伤口鞭痕状盘踞了整个身体,下半身的鱼尾像蝙蝠的翅膀,可怖吓人,一道拇指粗细的伤口深可见骨从鱼尾没入腰椎的位置。
陆英道,“火蔺鱼妖凭借吃人修得恶灵气,妄以为能得到成仙,却不想走的皆是恶鬼凶妖之路,这东西虽法术不高,但穷凶极恶,你能从它身上取得鳞片,安然往返,实属不易。”
云吞抬头望进陆英的眼中,从他淡漠无波的语气中读到了一丝高深莫测。云吞年纪不大,自幼又因为胎中带伤,身子并不大好,修行远比不上其弟牧染,唯有的仙泽和修为也是靠爹爹和父亲相传,以及多年浸淫在药木中修得的,说来,他这一副柔软的身子骨怎么也不像能和鱼妖大战一场的模样。
花灏羽也察觉了不对,转头看着云吞。
云吞想到那个一身黑袍站在风中的男子,下意识将他藏进自己神识的深处,抿了抿唇,解释说,“鳞~片~非~我~亲~手~所~取~,我~被~鱼~妖~打~伤~昏~迷~,醒~来~后~鳞~片~便~在~手~里~”
他说一半留一半,实则顾虑颇多,云吞心怕那不知是人是妖还是鲛的那位暗中潜在仙岛附近有何意图,也不晓得神君可否知晓有这么一人,救命之恩云吞不能忘,只好言到即止,稍作提醒。
陆英眉峰不动,沉静道,“你不知是谁救了你?”
云吞点点头,听出陆英的怀疑之意,知晓是自己的含糊让他起了误解,便拢了拢袖子,恭敬朝神君道,“所~以~学~生~想~来~见~一~见~鱼~妖~,看~可~否~寻~到~救~命~之~人~”
陆英的目光落在云吞白净的小脸上,未脱稚气的少年周身带着淡淡温软,一双横斜入鬓的眉俊雅中含着沛然正气,他将云吞看的有些紧张,轻咬下齿,露出两枚圆圆的酒窝。
陆英忽然笑了出来,放开被紧锁的鱼妖,一声水声在潭子中溅开,道,“你不必紧张,本神君并无他意,你有心将此事告知于我,是作提醒,我怎会责怪于你,岛上有数千子弟,作为医者,思虑深,顾讳多,也是对生灵的尊重。”
云吞听他这么说,心底算是松了一口气,慢吞吞清脆脆道,“还~望~神~君~多~留~意~”
陆英微微低头,问,“你想让我留意此人可否会伤着学生,还是留意此人动向?”
云吞愕然抬头,心想,这有什么区别吗。
直到与花灏羽离开紫坤小楼,云吞都想不通忍冬神君的意思,抬眼看见大步走在前面的白狐狸,伸手指戳戳他肩膀。
花灏羽冷着脸转过头。
云吞眨眼,叹气道,“欸~,温~缘~说~的~没~错~”
这脸也太凶了。
花灏羽拧眉瞪着他,不提温缘还好,一提便是一肚子的火,千防万防这么久,却没防住这只蜗牛,竟然不知何时住进了那小狐狸的寝房。
花灏羽再凶,云吞也不怕他,问,“神~君~是~何~意~?”
花灏羽斜眼睨他,这只蜗牛不是聪明的很吗,不是让温缘崇拜的厉害吗,怎么现在蠢的一比那啥,他冷冷道,“神君是想知道你对救你的那个人是什么态度。”
说完,一挥袖子,不理会云吞,自己走了。
岛上浅水没过沙滩,午后的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叶撒了一地细碎日光。
云吞化成蜗牛趴在一块圆润的鹅卵石上,抖着触角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从小壳里叼出一只粉蓝色的蝴蝶结挂在脖子上,探着触角往鹅卵石前的小水坑里瞧,美滋滋望着里面的倒影,一根触角弯下来托住自己软软的小脸,一边美一边想,他对那人什么态度?自然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他日有缘,必定要报上一报。
身后翠绿的竹林子里如海浪荡起幽郁的绿色,一只红嘴的海鸟轻轻落在小蜗牛身后,静悄悄的抬起爪子,撑起翅膀,仰起锋利的尖嘴打算捕食这只美腻的蜗牛。
海鸟刚落下爪子,几道银丝无声无息从天而落,瞬间缠住海鸟的尖嘴,朝林子深处带去,没发出半刻动静,层层林叶间幽幽闪过半片衣角。
云吞把他爹‘穿的太鲜艳会被鸟吃掉’的警告忘的一干二净,自顾自正美着,殊不知自己差点成为鸟下美食。
神君的亲自召唤让云吞和花灏羽在四大学堂中风头正盛,岛上各科夫子对其褒贬不一,有人以为年少出名,恐有伤仲永之果,不过也有夫子则觉得二子勤勉刻苦,低调谦和,心怀慈悲之心,必将大有所为。
不管讨论有没有结果,云吞的日子却过的愈来愈好,大抵是他看起来比较容易亲近,学子每有疑难杂问便捧书前去讨教,解惑后总会送些瓜果零嘴作为报偿。
这些东西云吞是不吃的,自然便美了跟在身后的灰狐狸,一段时日后,温缘深感自己颇有发福之态。躺在岛边的巨石上给肚皮晒太阳,将一身的毛发都晒的松软,爬起来去寻云吞让他偷偷给自己开些减肥的药。
灰狐狸哒哒哒跑走,从身后的竹林中走出两人来。
花连不屑道,“表哥你就这么任由这两个人踩在你的头上?明明表哥的医术更为高明,那云吞算什么,还有那个狗仗人势的温缘!”
花连愤愤不平的说着,没看见花灏羽原本带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彻底冷成寒冰,一双狭长的眸子泛着危险的警告,他微微垂眸,遮住表情,一言不发的望着温缘离开的方向。
*
学堂月试连着考了三日,温缘顶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趴在桌上望着一脸复杂的云吞,问道,“你也怕考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