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您走错蜗壳了(48)
他的手一颤,骨瓷刀顺着指间滑了下来。
云吞躲开符咒伸手去抓刀,却被化出光束抢先一步夺了过去,他眼疾手快,抓住纱布将符咒幻成的光束绑了进去,猛地一扯,将飞起来的骨瓷刀强行抢了过来,而那光束不甘心的狠狠撞向刀柄。
嘶。
锋利的刀刃在云吞手中从小拇指斜着划到了手腕,血珠四溅,一些落在了他脸上,血呼啦的一片。
他没顾得上疼,而是怔怔盯着头顶的黄迢。
上面斑斑点点也被溅上了不少的血珠子,而令他讶然的是原本微弱的光晕骤然强烈了起来,温柔的将他裹在自己的光晕中,黄迢上因为陆英的血而隐隐显形的符字清楚的显现出来,构成一幅奇异神秘的图形。
黄迢的光晕和符咒经文的光相互抵抗撕扯,最后被黄迢温柔的融了进去,古怪的窃窃私语继而也消失不见,云吞明明站在着海底的洞府中,却听到雪消冰融,山河复苏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初春的艳阳照耀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温暖芳香。
“白白,醒醒。”温缘的声音让云吞回过神来,他见花灏羽站都站不稳了,道,“带他出去。”
然后捏个避水诀给小狐狸,让他使用。
“可你怎么办。”
云吞抬头看了眼黄迢,笑了下,说,“已经没事了~,你们出去等候吧~,我不会让帝君出事的~”
温缘还想犹豫,花灏羽伏在他身上吐出一大口鲜血,让他心疼不已,他无法再去兼顾好友,只好顺从云吞的意思离开了。
洞府中静悄悄的,云吞低头望着昏迷不醒满身是伤口的男人,伸出手擦干他额头上的汗珠,看了他片刻,轻柔的握住苍歧的手腕,将刀刃贴了上去。
*
笕忧仙岛的十万八千里外,云大人正对着马车生闷气。
妖神抱着一罐蜜浆果脯哄了半天也不见好。
“我~想~宝~宝~了~,急~着~去~见~他~”,看见果脯,云大人依然很生气,用小勺子哼哧哼哧的往嘴里送。
牧单捧着罐子蹲在他跟前,“我也很想吞儿,但路只能慢慢走,驭风你怕高,骑马你怕快,坐车你晕车,走路你嫌累。”
他无奈叹口气,捏捏他的脸蛋,“你怎么这么宅。”
小蜗牛娇气的无人能比,如果不是为了吞儿和染儿,怕是连家门口都懒得出吧。
云隙颇委屈,不是他不爱出门,而是他走的慢,走个五六七八天,从壳里伸出一看,还在家门口。
他凶巴巴瞪他,“你~怪~蜗~?”
牧单凑上去舔掉他唇边的蜜,“不怪,刚好我们出来了,带你来凡间逛逛,买些零嘴给儿子们带去。”
云隙哼哼两声,“那~你~要~逛~快~些~”
此时已是深秋,凡间不若妖界,更冷些,树木凋零,护城河的两岸河水涨起,岸边稻米黄澄澄的,一片丰收之景。
云隙怕冷,裹着大氅坐在稻田里看牧单在地上挖个坑烧红薯。
“再过月余就下雪了,吃了红薯,我们早点上路,你化成原形躲我怀里,过几天就到笕忧岛了。”牧单道。
云隙顿了下,期待的问,“我~能~在~里~面~吃~东~西~吗~”
牧单,“……”
牧单,“吃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总掉他一身渣渣,掉一次睡一次,甚是公平。
云隙欢天喜地的化成蜗牛被牧单揣进怀了,用触角将藏在小壳里的果脯扒拉出来美滋滋的啃着。
牧单哭笑不得,自从他发现小小蜗喜欢在壳里藏东西,大抵是过去没想到,如今一看,颇为方便,虽明着批评儿子,但暗里有模有样把自己喜爱的东西都藏进蜗壳了。
愈往海边走,风愈发凌厉起来,临海的几个小渔村里,捕鱼的渔夫也少了,都说今年的冬天寒冷的异常,往日里偶有风浪,如今却浪潮滔天,海浪汹涌,渔船根本下不去海,头顶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起暴雨。
云隙从牧单的怀中探出两根细嫩的触角,在风中被吹的抖啊抖啊直不起来,牧单将他塞了回去,“这片海从未有过这么大的风浪,你怎看?”
云隙把身子缩在壳里,只有两根触角搭在壳边缘,“精~怪~作~祟~”
“我正有此意,但笕忧岛不比其他岛屿,与天界有些渊源,而陆英仙泽醇厚,按理来说,是不可能有精怪能靠近海子。”
“你~觉~得~”,云隙有些迟疑,摸着壳里青铜色的缚神罡,“会和那个人有关吗~~?否则这么多年~~,天帝怎么才会出现梦魇~~”
牧单摸摸胸口的小凸起,“上古神祇的事,你我怎么明白。算了,我们住两日,等风浪停了再出海可好?”
云隙点点头,反正也快见到儿子了,不急这一时。
云隙和牧单没料到,两人在小渔村住了两日,第三日醒来时,只见窗外风浪不知何时早已经停了,幽蓝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天空一派澄蓝,云淡风轻,云隙低头看着交脚边昨日还枯黄的野草如今正郁郁绿了一片,枝叶抽芽。
他和牧单对视一眼飞上云端朝人间望去,只见十万山河一夕复苏,百花吐蕊,冰消雪融的刹那,浩然静谧的风吹过千万重山。
深秋之际乍然回暖,天气怪异离奇,这温暖虽来的突兀,但不知为何让人从心底生出平静和安宁,仿佛春日从未逝去,而这天下海晏河清。
澎湃汹涌了十日之久的海浪终于停止,笕忧仙岛一片生机盎然,空气中弥漫着清鲜的草香,阳光在海面上洒下细碎的银光潋滟,美如诗画。
学堂的学生两三成伙站在温暖的浅水滩上嬉闹,正喧哗着,看见陆英朝这里而来。
温缘扶着花灏羽也走了出来,向陆英行了礼。
陆英一路走到海边,定定望着海面。
众人顺着他的方向望去,见蔚蓝的海中自那涟漪的水波中生出一抹柔和的风,微风轻柔有力的将海水兀然分成两端,海面现出一道幽蓝的小路,无数银紫色的光点从海中飘了出来,落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上。
就在学生好奇的去捕捉那些银光时,从那幽深碧蓝的小路的尽头逶迤走出来个身姿伟岸的男人。
他的脚下是温软的清风,黑色的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头墨紫色的长发在风中散开,无端风华。
男人英挺的眉宇间洇着云清风浅的淡定自若,双眸古波无水,漆黑如星子洒满天幕,他静静朝岛上望了一眼,仅是一眼,让人生出巍然敬意。
他怀中横抱一人,用宽大的袖袍为他挡住风浪。
陆英撩衣跪了下来,周围不明所以的学生与夫子也纷纷效仿。
“臣,恭迎吾帝归来。”陆英神情庄重,肃声说道。
苍歧抬手扫过,须臾之间,十万山河风云潇潇,重生万木,重临长河,重融冰雪,重现日月,百兽停足,百草抽枝,百花齐开,百鸟同鸣。
人间、妖界尽是欢腾一片,鬼界鬼佛点长明灯淡漠的看着生世轮回,独于纷争之外,生者的尘世终究与他无关。
与三界截然不同的是三十三重天上人人面露骇色,脚步匆匆朝灵骁殿前赶去,相遇时,皆摇头晃脑,若有所思。
云海之上,云隙深吸了一口海风,吸进胸腔,微凉透彻,这种感觉让他舒服的不由得眯起眼睛,黏在牧单怀里抖触角,而后者也与他有同样的感觉,纵然疑惑,但这天地之间乍然还春,总是让人心胸开阔,满是舒坦。
笕忧仙岛,苍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种无拘束的感觉他已经很多年都未曾有过了,在他被封上蚀骨毒时从来都没想到有一日自己的冤还能被还清,他望着怀里闭着眼的清秀小孩,用拇指温柔抚过他的脸颊,过去的光年里他也曾想过如何能让自己解脱,谁又能让他解脱。
那黄迢是父神将他封入蚀骨毒时给他的,说的是,若黄迢显形,则证明他屠尽夏氏族人终得无罪。
唯有坦然无畏真切的相信着他才能使黄迢显形,苍歧本以为这天地之间相信他的只有陆英,而他的封印也终究无法解开,却没想到他在荒芜的年月忽然拾到了个宝贝。
这宝贝正攥着苍歧胸前的衣襟,睡的舒舒服服,不知怎么,眉头一凝悠悠醒了过来。
云吞从翻飞的袖口之间瞧见岛上跪拜的众人,皱了皱鼻子,不晓得这丑蘑菇又发什么疯,声音软软糯糯的说道,“让~我~下~去~”
等会师父又要训他不知礼数了。
苍歧眼里带笑,浮在云端让众人起身,一挥袖子,消失在了天边。
陆英想去追,却还是疑惑的停住了脚步,招来二狐,避开人群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吞儿怎么会被……你们且说于我听。”
小狐狸点点头,把黄迢显形,符咒消失,吞吞接手骨瓷刀为帝君刮骨之事一丝不漏的说了一遍,听闻是云吞的鲜血让帝君终得解脱,陆英感慨万千靠在椅背上,松了一口憋了上万年的不甘之气。
小狐狸原本跟着感慨,就见笑呵呵的师父头上倏地冒出了一枝嫩芽,Y字形,绿幽幽的戳在头顶上,在风里招展它那嫩绿的叶子。
温缘转过去身子,趴在大白狐狸的背上嘻嘻嘻的闷笑,这便是凡界说的‘得意忘形’。
比喻恰当,甚是真切。
笕忧仙岛的禁地里花海遍野,苍歧刚落地就被嫌弃的推开了。
云吞扶着一块石头弯腰吐了起来,他什么都没吐出来,喉咙发涩灼疼,但胃里仍旧感觉有几分抽搐,直泛酸水。
“小蜗牛,好些了吗?”苍歧从身后抱住他,将他抱到腿上坐着。
云吞脸色发青,在海底洞府为苍歧刮骨疗毒,直至结束,又撑着疲惫的身子为他包扎、下药,用疗伤决愈合他的伤口,看着苍歧刀口都有了愈合的症状,确保他身上的蚀骨毒彻底清干净,云吞这才放下了心,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最后累昏在了苍歧身边,直到刚刚才醒过来。
云吞肚子不舒服了好一阵子,他过去虽身子不好,但也是吃嘛嘛香,哪像现在看见花花草草就想吐,没有一点胃口。
苍歧凑过去关心道,“还难受吗,吃点东西?”
他化出银紫色的光点。
云吞把凑到面前的脸推开,忍着难受道,“云~吞~与~帝~君~什~么~关~系~都~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