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食客不是人(66)
是一把金灿灿的太阳花。
他觉得比起冷冷清清的白菊花,叶文逸应该会更喜欢这种温暖的色调吧。
除了鲜花,他还带了不少纸钱和元宝。
穷家富路,出门在外的,多带点钱才放心嘛。
牧鱼和师无疑正蹲着烧纸,就听后面哗啦啦来了一群人,边走还边说着:
“大师,您看这墓地?”
另一人用一种非常沉静的声音道:“贫道掐指一算,令尊这长眠之处选的不好,你看南为阳,又属火,而令尊那八字分明是大海水,这是什么?这就是水火不容嘛!”
牧鱼烧纸的手一顿,“……”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他从墓碑后面露出脸去,就见那边大约六七个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道士。
那道士用根木棍松松挽了个独髻,斜挎着个褡裢,一身道袍破破烂烂,跟同行人的衣着光鲜形成鲜明对比。
但他却十分坦然自若,手中掐着诀,口中吹着牛。
牧鱼:“……”
野道士!
一开始说话的是个50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方头大耳,膀大腰圆,一听就猛拍巴掌:
“对,大师说的太对了!我说最近就总梦见我妈,说难受……”
他旁边的一个中年美妇紧跟着道:“而且生意也不好,原本十拿九稳的单子都跑了好几个。”
中年人瞪了她一眼,“咱妈重要还是生意重要?”
那美妇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我这不也是为了咱这个家吗?”
中年人正色道:“当妈的受苦就是咱们晚辈无用,我损失点钱算什么?”
那美妇干脆不说话了,痛痛快快翻了个白眼,举着手端详起自己的大钻戒。
谁特么跟你红脸白脸的唱?
传出去又成了我不孝顺,不是个好儿媳。
唱你的独角戏去吧!
中年人等了半天,见老婆不接茬,难免有些尴尬。
他搓着手讪笑几声,对野道士说:“当然,有了钱才能大大的孝顺不是?如果大师能顺便帮我转转运,自然最好不过了。”
野道士跟没看见他们的眉眼官司似的,又像模像样掐算一番,“难为你如此诚心,这样吧,我就破个例,帮你筹谋筹谋。”
说完,又非常沉痛的说:“为了这个,我可是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牧鱼:“-_-||”
您这么隔三差五违背祖宗,祖宗知道吗?
野道士正准备继续自己的表演,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重重一声咳嗽。
他扭头一看,“……”
牧鱼抱着胳膊眯着眼,“哦~”
野道士:“……”
几分钟后,野道士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金主爸爸,只说三天后必有结果,然后就飞奔到牧鱼面前,笑嘻嘻道:“哎呀,小鱼啊,长这么大啦!”
牧鱼满脸一言难尽,“您不是在修仙吗?怎么又跑到这里骗人吧!”
“得道成仙之前也是肉/体凡胎,是人就要吃喝,而且,”野道士义正辞严,“我是那种人吗?分明就是善良的路人想资助我。”
牧鱼猛地看向师无疑。
这台词好耳熟啊!
你们该不会是失散已久的师兄弟吧?
师无疑和野道士对视一眼,眉心都抖了抖。
野道士咦了声,“小鱼啊,这是你养的吗?很少见的品种啊!”
非人非鬼又身负大功德,须得天时地利,又有超乎寻常的决心和毅力……少见,真是少见。
牧鱼跳脚,“这是我的朋友!”
什么家养,你当时养条小狗吗?
我们还一起买房了呢!
说到买房,他又不可避免的回想起刚才师无疑的死后邀请,耳朵突然热辣辣的。
师无疑把牧鱼拉到身后藏起来,“那么你呢,又是什么?”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气,活物有阳气,死物有阴气,而鬼魂对这些器的感知极为敏感,视觉反而不是首要的。
直白一点来讲,现在的师无疑就像一台移动的信号接收器,哪怕不刻意去看,也能随时分辨出四周存在什么。
就像刚才那伙人,隔着还有几百米时,师无疑就感应到了。
但其中并没有这个野道士。
从对方身上,他既没有感应到阳气,也没有阴气。
像活着,又像是死了。
第44章 蛤蜊
牧鱼诧异道,“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什么活人死人的,他在说什么呀?
师无疑没说话,可左手已经按在青铜剑柄上。
其实是死是活,他本不大在乎。
但隐瞒真实身份混迹在人世间,必有所图。
小鱼与他关系亲近,不得不防。
牧鱼傻了。
野道士怎么可能是死人呢?
小时候他还抱过我呢!他身上热乎乎的,软绵绵的,心跳那样清晰……
天热了会出汗,天冷了会发抖,怎么可能不是活人?
但……
回想起小时候,牧鱼忽然后知后觉发现了一个问题:
记忆中有野道士的身影开始到现在也有十多年了,自己从个奶娃娃长成大人,可野道士,却好像一直都没变。
十多年过去了,他的身形一如往昔,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没少几条!
时间在世间所有人身上留下了痕迹,却好像唯独漏了他。
牧鱼的眼睛慢慢睁大,忍不住从后面探出头来,“你该不会真的得道成仙了吧?”
师无疑冷笑,“世上哪有什么成仙。”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都舍不得权势富贵,倾举国之力遍访名山求仙问道。
又有秦始皇遣徐福往东海仙山,留下种种传说。
可最终有谁真正万寿无疆?
历代帝王尚且如此,更何况凡胎俗子。
所谓的仙,不过是虚妄。
与其说是“仙”,倒更像是人们对于死后世界的美化和幻想。
“生如何,死又如何?”野道士笑呵呵。
一阵风自林间穿过,吹起他的乱发,飘飘荡荡,恰似荒野枯草。
野道士踱了两步,望着山下渐行渐远的土豪一行人,“你看的世人争名逐利浑浑噩噩,虽生犹死。”
他抬手,虚虚从眼前一排排墓碑上划过,“生前豪宅千万间,死后不过一尺宽。你在看他们长眠此地,却有生人来探,虽死犹生……”
野道士抄着袖子,视线越过后方松林,虚虚望向远方。
“贫道也不过天地一沙鸥,沧海之一粟,行得一日,且算一日吧!”
牧鱼儿时见野道士比较多,也曾听他天马行空说过许多不着边际的话,其中大部分都已淡忘了。
或许是因为当时年纪小,他的世界尚且懵懂一片,处处空白,自然品不出什么味道。
如今年纪渐长,经历渐丰,再听这话,却觉得头顶好像被人重重一击,刹那清明。
师无疑沉默片刻,虽没再说什么,可紧绷的身体已经慢慢放松了。
野道士浑不在意的冲他摆摆手,又倒背着手极力远目,果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派头
然后下一刻,野道士忽然长叹一声,抱头蹲在地上。
“好饿啊……”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响亮地叫了一声。
牧鱼:“……”
师无疑:“……”
世外高人的滤镜瞬间粉碎。
牧鱼忍不住吐槽,“你能哄得那些大款消费,怎么连顿饭也没混上?”
野道士挺拔的身躯瞬间垮塌,捂着肚子委屈道:“本来他们是要请我赴宴的,可你小子突然出现……”
牧鱼:“……”
打扰您吃大席,真是对不起啊!
“行了,走吧,回家我给你做。”
牧鱼无奈道。
野道士立刻从地上蹦起来,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兴冲冲道:“走走走,回去吃锅巴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