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食客不是人(10)
牧鱼的酒量一向不大好,只喝了约莫一两白酒,就有些上头。
“过两天我带你去博物馆看看。”
希望能找到他的墓葬。
这样的人,不该做个孤魂野鬼。
青年听不懂,可见他的眼角被酒气染上薄红,衬得里头两丸眼珠既黑且亮,水汪汪的,就不忍心叫他失望,下意识跟着点头。
方才看他用那奇怪的工具写了,说汉代早已过去近两千年,青年难免有些怅然若失。
原来,竟已过去那样久了。
他曾经熟悉的一切,以性命守卫过的一切,都彻底消散在历史长河中。
他还从一种叫电脑的东西上,看到了地图。
比当年的大汉大了不少,青年就有些欣慰。
又有点遗憾。
可惜,没能将整个匈奴都啃下来。
青年的视线穿透墙壁,似乎看到了卧室中安睡的人,又觉得眼下这样,好像也不错。
他想起刚才吃过的饭菜,都是没经过的好滋味。
边关苦寒,四处打仗时,粮草也未必能及时送达,能吃饱就不错了。
可如今,听说这样的饭菜在寻常百姓家也能常见到。
世上没有永固的山河。
大汉亡了固然可惜,但百姓不必再受战火纷扰,岂不正是自己所期盼的么?
这么看来,他的心愿未曾实现,却又似乎已经实现了。
“小牧师傅~”
咚咚咚。
是从那小公子的卧房传来的,昨天的鬼又来了么?
他心念一动,整个人便穿透墙壁,径直来到窗边。
壮着胆子换地方敲的张敞和妹子一抬头,举到半空的手瞬间僵住。
“……”
How old are you!
怎么老是你?!
过去几晚牧鱼要么被鬼拖着到处赚外快,要么担心自家师父在底下吃不好,睡得都很不好。
可今天,竟然一觉到天亮!
他照例给老牧头儿上了香火,一扭头,看到门口雕像似的青年将军鬼,突然一拍脑门,从厨房拿了个白瓷碗来。
碗里装着黄灿灿的小米,满满当当。
牧鱼往碗里插了三根香,摆到对方身边的玄关小桌上,笑眯眯道:
“早啊!”
他虽童年不幸,但身上似乎总有一股用不完的活气儿,笑着看人时,很难有人不喜欢。
青年将军依旧听不懂,可也能猜到对方大约是在问好。
他认真回忆了下,稍显生硬地模仿:“早啊。”
除了发音有点怪,语气、声调,几乎一模一样。
牧鱼惊喜点头,脑袋上的呆毛也跟着抖,“是呀是呀,早啊!你好聪明啊!”
肢体和表情之所以被称为“语言”,就是因为人们可以从中判断出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青年将军看懂了。
他不免有些小骄傲,眼睛里也有了神采。
牧鱼就笑,“你也不方便到处溜达,看电视玩儿吧。”
看点什么呢?
正好动画频道在放《猫和老鼠》,活冤家追逐打闹特别有趣,牧鱼乐呵呵看了几分钟,差点都不舍得出门了。
哪怕是成年人,也不能抵抗《猫和老鼠》!
但将军显然完全没有get到动画片的快乐。
甚至他两道剑眉都死死拧在一起,仿佛在试图弄清那里面撒丫子狂奔的是俩什么玩意儿。
看得就很艰难。
痛苦面具逐渐显现。
牧鱼乐了。
也是,差了将近两千年呢。
这代沟都快深成马里亚纳大海沟了。
得了,干脆学习吧!
如今早已不是汉朝了,总不能以后都只跟人单向交流。
牧鱼找到少儿教育频道,搜索了入门级别的网课,设定循环播放,然后指着上面的aoe说:
“这是现在的文字,跟着学吧……”
他总觉得动画片消失的瞬间,将军似乎偷偷松了口气。
牧鱼看得直乐,又现场给他烧了一套纸笔。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好好在家做作业吧!
出门前,他忍不住扭头看了眼正跟着教学视频一板一眼念aoe的大龄学前儿童,忽然提前感受到了家庭辅导的快乐。
嗯,今晚回来我要检查作业!
第9章
大约是要下雨,天阴沉沉的,牧鱼以前最讨厌这种天气,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心情特别轻快。
开了店门没多久,牛大爷又提着鸟笼子进来,“小牧,老三样!”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黑八哥蔫嗒嗒的,没跟着二重唱。
牧鱼用大托盘盛着酱牛肉、水煮毛豆和烧酒上来,“鸟怎么了?”
牛大爷黑了脸,十分恨铁不成钢,“它看上了一只母鸟,可是人家看不上它,就抑郁了。”
刚说完“抑郁”两个字,黑八哥就人模人样地叹了口气,“唉~”
牧鱼:“……噗!”
刚笑完,他就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一抬头,差点吓死。
张敞又来了!
他一张胖脸死死贴在玻璃门上,五官都挤成大饼,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姑娘,两只大眼睛里蓄满泪花。
见他看过来,两鬼先是一怔,继而狂喜,开始拼命挠门。
牧鱼:“……”
这特么还买一送一的?
见他直勾勾瞅着门口,牛大爷也探头看了眼,“看什么呢?”
黑八哥虽在抑郁中,八卦之心不死,努力伸长了脖子,蔫嗒嗒地跟着哔哔,“看什么呢,看什么呢!”
牧鱼勉强扯了扯嘴角,“您先吃着,有点闷,我出去站会儿。”
牛大爷就很体谅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见没热闹可看,黑八哥顺着笼子滑下来,把自己拉成长长的一条,脖子直接挂在外面,又是一声悠长的“唉~”
牛大爷:“……”
看你这点出息!
牧鱼扯了围裙快步走出去,张敞和那姑娘立刻迎了上来,带着几分近乎谄媚的笑,“小牧师傅~”
牧鱼往四下看了看,干脆找个墙角蹲下,压低声音问:“又要干嘛?”
张敞和那妹子也跟着蹲下,狗狗祟祟的。
“我给你接了个活儿!”
牧鱼:“……”
我谢谢你啊!
“有事儿就不能晚上去家里说吗?”牧鱼痛苦道,“这人来人往的,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
结果此言一出,对面二鬼的表情便微妙起来。
“我们去了啊!”张敞捶胸顿足,颤抖着伸出两根胖胖的手指,还在他眼前翻了个面儿,充分表明自己的悲惨遭遇,“可你家那保镖忒凶悍,我们瞅一眼都觉得要死了。”
妹子配合着发出响亮的抽噎。
保镖?
牧鱼一愣,难不成是那将军鬼?
还真替我看门了?
张敞戳戳妹子。
哦哦,妹子赶紧上前,“大师您好,我叫许柚……”
听明白她的意思后,原地晋升为大师的牧鱼表情也有些古怪。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委托。
许柚小声道:“就是,就是我可能没有太多钱……”
她爸妈就是普通职工,普通收入的普通家庭,若定价真像张哥说得那么高,着实肉疼。
牧鱼看她年纪轻轻,也有些惋惜,“你多大?”
许柚道:“二十,大三了。”
牧鱼啊了声,“那咱们同岁呀,算了,几句话的事儿,权当帮忙了。”
人生还没开始呢,多可惜。
张敞就在旁边小声嘟囔,“那你咋要我的钱呢?”
牧鱼睁圆了眼睛,“你还好意思说,稀里糊涂就拉我去给你做饭了,我出力了的!而且后面的钱也是你自己说要给的。”
这叫劫富济贫!
张敞:“……”
行吧。
许柚有个同在康城的室友,关系特别好,她的意思是让牧鱼给对方发个短信,无论如何先把电脑里的不和谐因素清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