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大人+番外(66)
梁思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写了些中草药的名字来代替寒食散。
朱厚照在宴席上龙颜大悦,与几个民间征选上来的“大臣”一同商议,已然自定了江彬封侯的日子,准备在赐给江彬的宅子大设宴,邀群臣庆祝。
进过大批官员的换水,剩下的官员人人自危,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有李东阳状似无意提了杨廷和,群臣心中都敞亮着,知道李东阳的意思是我们不再阻止江彬封侯,圣上是不是也该把自己老师放了?
李东阳为人极为圆滑,朝中臣子几近起伏,他却屹然不倒,手段之隐秘很难窥见,此时李东阳确实淡淡叙说杨廷和曾经与朱厚照的师生情。
朱厚照听不懂,不耐烦正要怒吼一声也罢免官职,身侧江彬突然道:“杨廷和因臣罢免,臣心中着实难安。”
江彬目中平淡,朱厚照捧着酒杯的手却抖了一下,晃出不少酒水,回头道:“那便让杨廷和出来吧,只是不得在如内阁议政。”
李东阳望了江彬和朱厚照一眼,点头,目光清淡高深。
只留下江彬和朱厚照两人时,江彬道:“他在朝中有许多隐藏的势力,不许在这么鲁莽!”
朱厚照连连点头,神情卑躬屈膝,只是黑夜挡住了他的模样。
江彬突然望向乾清宫,长久望着,目中露出悲怆,曾经乾清宫内住的那人再也不会复生……
梁思突然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恨意投来,转过头看去,空荡荡的皇位下并没有什么人,但是那个地方除了朱厚照只有朱厚照特许的江彬能在至高的皇位周围。
☆、江彬封侯
杨廷和禁步令刚一撤销, 仰声长叹,并没有急着走出府内,只是令亲信秘密给平日熟悉的一些官员送了信。
梁思和郭盛俱收到了信, 互相考虑了一下, 决定赴约。
在京城一个偏僻的酒馆包厢内,昏暗的烛光摇曳, 照在每个人沉重的面上。
杨廷和坐于当中,数日不见竟似老了许多, 只是声音仍铿锵有力, 果断坚毅道:“陛下如今宠信江彬, 大家有何良策?”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摇头一叹:“杨学士,我们该做的都做了, 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梁思却突然问道:“杨学士可知陛下为何宠信江彬?”江彬曾经是张永的副将,朱厚照与张永亲昵,也时常会见到他的副将,可是从未听说过朱厚照与江彬一丝谣言, 只是张永死后,朱厚照突然宠信了江彬。
杨廷和想了想,也觉得奇怪, 道:“陛下在去宣府之前,我曾与陛下争执过很多次,当时陛下因为张永去世极为伤心,在见到江彬时才面上稍有颜色, 陛下曾说江彬很像张永。”
梁思凝眉思索不语。
这时礼部员外郎辛元洲惊诧道:“仅凭容貌相似,陛下如此宠信?!”
杨廷和点头,最近一些列的事只能用这个原因解释的通,他无奈的自我理解:“陛下可能是将江彬当成了张永,为了弥补张永。”
员外郎恨恨道:“这等佞臣死了还不足以,还叫属下迷惑圣上!搅得朝廷大乱。”
梁思微微蹙眉。
杨廷和也是不语,说起来张永在世的时候也并没有做什么。
员外郎想了想,又道:“各位,既然圣上欢喜张永那般相貌的人,天下美男子如此之多,何不再贡献一个给陛下?”
众人一下听明白了言外之意。
杨廷和斥道:“行如此之事,有违贤臣之名,员外郎这话莫再说!”
员外郎却坚持道:“此男子可以和江彬分庭抗礼,既然陛下喜爱男子,为何不投其所好?杨大学士虽然才高八斗,但是也未免有点迂腐了。既能让江彬失势,而此男子又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怕他祸乱朝纲。”
杨廷和一失势,这些人虽然顾及着以往情面而来,但也有不少人立刻自我拔高自己的身份,这是所有官场的通病,人性如此,杨廷和也不动怒,只是斥道:“杨某断行不出如此下作之事!”
员外郎道:“不需要杨学士出马,我已经物色好了……”
杨廷和面色不豫,梁思缓缓道:“在下恐有江彬的把柄。”
员外郎道:“陛下如此宠爱江彬,什么把柄不能原谅?”
梁思目如锥聚,面色却是平淡,他道:“江彬企图谋害朝鲜世子。”
众人一惊。
杨廷和身体倏地前仰。
员外郎惊呼:“他一宠臣为何要害他国的世子?”
杨廷和知晓梁思不会无凭无据的说出来,但是也觉得这件事很奇怪,急急道:“梁大人快将事情到来。”
梁思:“陛下命我调查朝鲜世子随从被害一事,我已破案,是一名太监,我疑心他是被人指使,便暗中将此人从大牢中救出,命人暗中跟随,一路跟到江彬府上,而不久江府后门就扔出一具尸体,正是那名小太监。”
众人震惊不已,毒害他国世子,企图破坏两国关系,这可是重罪!众人在震惊中,自然忽略了梁思话中的一些疑点:为何要暗中将人从牢中救出?
杨廷和面色沉郁:“江彬此举……?”
梁思道:“在下疑心江彬乃白莲教余孽,企图动荡朝廷,扰乱国纲!”
众人再是一惊!
杨廷和倏地站了起来:“此贼子竟然日夜在陛下身边,如虎在侧啊!我要进宫立即面圣!”
梁思目光微微敛了下,现今的朱厚照吗?
梁思又道:“杨学士,陛下现今被蛊惑,只怕不会相信你我所说。”
众人一腔愤慨立刻又回到了理智,朱厚照罢免了太多官员,留下的都是圆滑的,令他们不得不为自己的利益着想,若是陛下不听呢?那么陛下不在乎再罢免一个!
一个人站起道:“杨学士,我不怕拼死谏言,就怕便是头撞金銮殿,陛下也不相信。在下告辞了。”
而后便一个一个告辞。
杨廷和一个一个劝说都全然无用,颓然的倒在椅上:“谁人能救我大明?”
梁思道:“他们为自己利益着想,也无可厚非,在下可勉力一试。”
杨廷和倏地看向他,这个年轻人,有胆有识,在众人都放弃时仍然坚持心中所想,杨廷和由衷欣赏,又升起希望。
朱厚照了拨许多银两来办理江彬的封侯宴会,朝臣苦笑着脸纷纷来到这座据说是地皮之王的豪宅,此地极靠近紫禁城,里面金碧辉煌,几乎媲美皇宫。
江彬一身红衣,乃御赐蛟服,站在朱厚照旁给群臣进酒,风光无限。
江彬第一杯酒,谁都没进,而是走到了梁思面前,微微一笑:“这酒进梁大人,望梁大人步步高升,前途无量。”
他笑的很和善,梁思却觉得浑身如被蛇盯住那种颤栗,梁思也微微一笑,盯着这张俊逸的脸,张永的脸偏向柔和,可是眉眼又是英气,是一种很难得的面容,差之毫厘就会很违和。而江彬以往没有仔细看过,现在近距离看下去,竟然真的容颜有些相似,只是这容颜却丝毫不觉得美,甚至让人感到僵硬和诡异。
梁思道:“也祝江侯爷步步高升。”
梁思留意下了朱厚照的表情,一个侯爷再往上升是什么,一个任何皇帝听到这个话表情都会变一变。
江彬微微眯了一下眼,朱厚照却是面色仍然没变,笑道:“梁大人所言甚是。”
梁思微微一笑。
江彬立刻转身,朱厚照也被带着转身,梁思看不见朱厚照的表情,但是梁思在见江彬背影时,目光却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能确定。
江彬进完酒,离开了神机营一桌,神机营看起来没有欢喜,以孙桐为首的军官都是郁郁寡欢,甚至还有点气愤。
孙桐便是曾经那个领着军队还迷路的,后来终于千辛万苦找到南风馆还被陛下嫌弃的。他喝的酩酊大醉,在酒席上想要站起来,几次被下属按了下去,在他耳边说些什么,他都大手一挥,似乎还是想要站起来说什么,那些人又把他压了下去,又在耳边耳语:“陛下,陛下在呢!”以此不停的循环反复。
梁思想着曾经一面之缘,便过去进酒,孙桐又站了起来:“梁思?!你们锦衣卫总是与我们神机营作对!”
曹炎彬第一个不爽:“怎么?又想吵架?”
孙桐却是“砰”的一声,酒壶碰撞道杯口,他咕噜噜倒了一大碗酒,道:“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就你们锦衣卫最讲义气!”
曹炎彬:“……”
孙桐自顾喝了一碗酒,抱着空碗,壮硕的身体摇摇欲坠:“提督死了,神机营也散了!”
他一个壮汉声音竟然有点哽咽。
曹炎彬一头雾水,指了指江彬,道:“诺,张永死了,不是又升了一个?真是佩服你们神机营,生生不息啊。”
孙桐“呸”了一声,“别提那忘恩负义的,他不是神机营人!”
曹炎彬被吐了一口唾沫,怔怔站着。
孙桐又口沫横飞:“你们说我们提督图什么?这么多年来多少人说他祸国殃民,可是真正祸国殃民的事他做了几件?他担了这天下的骂名,死后也没有人记得他?!”
曹炎彬原本想骂几句,但是听到后几句,也想到了张永的遭遇,说来张永虽然口中一直说着要干什么干什么,但是其实还真没干什么,要不然锦衣卫早抓他。
梁思哀叹了一声:“节哀。”
孙桐摇了摇头:“我艹你个狗……”
他的下属一下子把他嘴巴捂住,一脸惊恐,又在他耳边道:“陛下,陛下在呢!”
孙桐将众人推开,又开始倒酒喝,他喝了一口吐了,给他下属喝,硬是灌的自己下属也喝的酩酊大醉,在一起抱头痛哭。
曹炎彬:“……张永有这些下属,死也瞑目了。”
梁思道:“陛下在此,孙将军喝醉了,以防说出些什么,我送他回家,你们各自把这些人送回家。”
梁思指了指神机营喝的烂醉如泥的人。
锦衣卫各个点头。
“梁大人认识路吗?”孙桐唯一一个没有喝醉的下属,每次喝醉酒,都是他赶着一群人如赶鸭子般,别提有多CAO心了。
梁思点头。
路边,灯火阑珊,伙计正打烊着客栈,突然一声狼嚎,伙计吓了一跳望去,就见一个壮汉抱着头在街头痛哭,旁边还站着两人就看着他哭,一点不拦着,真是稀奇。
“那个负心汉,你们都别拦着我,我要去问问提督不过才走一年,他就有了新宠!亏得提督、提督走前,那么为他……呜呜……”
梁思和郭盛各自拽两边,没有将人拽起,便撒了手,等他哭够。
“呜呜……提督明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为了他仍然去了……他说陛下望他眼神变了,知晓自己不是心善纯良之人。他说陛下一直待他如胸口朱砂痣,心头明月光,他便是死了,也不愿这份感情变了,呜呜呜,提督从来都没有想过专权弄势,他曾说过,总得有人站在高处让言官口诛笔伐,他说那个人不是他,便是陛下。他说陛下心性单纯,只是有些任性贪玩,他不想那些言官的词污了这样的心性,他说若是要弹劾,那就他吧……”
无论是周幽王还是纣王,其实都是自己的昏庸导致的灭国,但是史书却将罪责怪到女子身上,张永竟然主动……
孙桐哭声如打鼓般,街头巷尾的客栈都吓的赶快打了烊,一下子黑了许多,梁思和郭盛等他哭地缓和了些,才扶起他继续走路,他又晕的错将前面的一个柱子当成了江彬,站在原地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