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楼捡到江湖死对头后(58)
“……我只是没劲了,不是要死了。”他没力气说这句话。这一夜,身子完全过度运转,还好教完了一式弄清影才倒下啊。
有重要的话要说。
古鸿意配合地伸出手掌,他强撑着慢慢写道:
“第一,我不想回剑门或江湖联盟了,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倒戈。”
“第二,我即使是废人,也能教你剑法,我还有这点用。”
小船轻轻摇晃。古鸿意把他放在肩窝,调整了一个舒服些的倚靠姿势。
沉默了许久,古鸿意看见那双清冽美目满是纠结,几乎是拧着眉心,踌躇很久,才慢慢写道,
“第三,我身无长物,‘弄清影’作我赠你的聘礼——”
“……古鸿意。”
“古鸿意。”
“古。鸿。意。”
怀中人空空的样子,只是一遍遍重复着古鸿意的名字。
“……古鸿意,以剑为聘,你愿意和我成亲吗。”
写完这句话,他把头埋进古鸿意的心口,不再看他一眼。
古鸿意去揉那对打颤的肩头,心口被拧着般,总觉得对方这句话比自己的求婚沉重的多,却又讲不清楚。
“……我从来没有不愿意啊。”
“呆子。”
……
“古鸿意,你会走吗?”
“我不会走。”
“我要听,你说一万遍。”
第四卷 成亲篇
第45章 万遍
“我不会走。”
“山穷水尽, 我才找到的你。我还等着和你堂堂正正的比试一场。”
“何况,我们承诺帮老板娘种芍药、葡萄、金围带,这些事, 还没有去做。”
“葡萄在家里等我们。我走了, 葡萄死了, 老板娘一定责难我。”
古鸿意的声音很真诚。
勾画出那些一起生活的场景,也仿佛触手可及。
白行玉低垂着头,怔怔的。
还想要。
不要停。
老船夫静静摇橹,向着归家的方向。他看一眼那二人依偎絮语, 干脆眼睛一闭, 转过头来叹气。
“哎。这还叫不喜欢吗。是我老了。”
远处楼阁屋脊上, 千红一窟直摇头, “不是, 让你表达心意,怎么扯到我家葡萄身上了?”
“我不会走。”“不会走。”“我会一直在这里。”“我不会离开的。”
一万遍。
开口说起来, 并不觉得多。
说到第一百遍的时候,白行玉从自己怀里探起头,认真地盯着自己。
说到第三百六十六遍时,他又把眼帘垂下了。
古鸿意拿手背抚下他的眉眼, 并没有泪。于是放心,继续讲。
说到第一千零三十二遍时,对方半跪着倒在自己心口的姿势已维持了很久很久, 腿大概屈得有些麻了, 不自在地蹭蹭。古鸿意留神, 便捞起他的小腿弯, 把他整个放到自己腿上,舒展开来。
说到第一千九百六十三遍时, 风把月亮吹出来了。
默契地,一个人暂停了语言,一个人暂停了倾听,一块儿安静地看了会儿月亮。
古鸿意颔首,这才留神,今夜天色很好,月明风清。
老船夫有意把小船开得很慢。
天地缓缓驶来。
说到第三千八百四十二遍时,他抓住自己衣襟的手,指尖一松,重重坠到自己膝上。
他彻底昏过去了。
带着很浅的笑意。
“你先休息。余下六千遍,择日补上。”
白行玉嘴唇慢慢张开,却只哈出微弱的一口气息。
“我会等。”
古鸿意,我会等。
古鸿意明白,今夜,他几乎是燃着命数去挥剑。
霜寒十四州还是重型宽剑,与他不匹配。
古鸿意捞起来他的手,看一眼虎口的磨损。又把自己的手悬到其上,比了比。
自己的手,骨骼粗大些,手指稍长一个指弯。
虎口的老茧,形状、位置也有所不同。
掌心都有长疤,形状可以很好的嵌合。
“高楼上斩断碧血莲花蕊,纵火明月楼,还有‘弄清影’……”
古鸿意眼睛亮亮的,“不愧是白幽人。”
“多谢你,把我也变成英雄了。”
古鸿意笑道。
绝世的英雄在怀中睡得很安稳,没有听见这些赞许。
小船归岸。
该下船了。
老船夫过来交代一声,“小侠客,这些芍药,据那位红衣女子所说,是一位跛脚的老者为……买来的。”
说到此处,老船夫看一眼古鸿意怀中安稳睡着的白行玉,斟酌着如何称呼他。
这两人是个什么关系呢?
据这位小侠客所言,他们二人以往有仇,目前是挚友,马上要成亲。
江湖中人,你们还是太全面了。
老船夫苦恼道,“是一位跛脚老者,为侠客你未过门的妻子买来的。”
古鸿意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称谓,然后从善如流地打横抱起他未过门的妻子。
十分自然。
原来是跛子刘师叔为他买的花。只不过,这些青白芍药看起来如此眼熟,好像和千红一窟店门口的芍药品种一样。
古鸿意不解,跛子刘师叔从哪里变出来的钱,去买一整船的花。
难不成,他下午带小白出去,其实是趁机又去乞讨了?
难怪把小白一个人放在酒楼,差点出事。
古鸿意心口又稍稍不顺起来,冷嗤一声。
“好在,那三个姓黄的死了。欺负他的人都得死。除了我,无人有资格……”
不过,在汴京当乞丐这么赚钱吗,一下午一晚上就能凑这么多钱。不愧是汴京。
总之,师叔的心意就这样扔在船上,不太好。
古鸿意便吩咐老船夫道,“老人家,请您帮忙。帮我把芍药拢一拢,我想带回去些。”
老船夫便伸开双臂,去搂过来芍药,抱了满怀清香,问古鸿意,“小侠客,可您没手去接呀。”
古鸿意稍仰头,点一点怀中人。
白行玉被他从腿弯处打横抱着,缩成弯弯的一条。
“老人家,往此处放。”
老船夫会意,便小心翼翼地把满怀芍药花堆到那一弯侠客的小腹上。
白行玉昏得彻底,到了无力勾住古鸿意的脖颈的程度,自然不会发现,自己被古鸿意当成了个容器用。
古鸿意满意点头,这花篮子容量还不错,约莫能带走一小半芍药。
芍药花青粉交糅,柔软的海洋很快淹没了昏迷的侠客。
像盖了一床厚厚的被子。
被子还把他的头蒙住了。
古鸿意垂头吹了口气,把蒙住头的芍药吹走,把那张脸从花瓣中刨出来。
波光共月光,徘徊在安静的睡颜上。睫毛阴影投在鼻梁上。
看了一眼,古鸿意便迫着自己把头抬起来,看天。
小船归岸。
古鸿意向老船夫点头道谢,便抱着一人、满怀的重瓣芍药,轻巧跃下船,快而稳步离去。
回家。
汴京宵禁,街巷寂寥。
怀拥一人,锦衣夜行。
背后,忽然传响。
“呦呦呦,这不是白幽人吗~”
熟悉的声音。阴阳怪气的同时,饱含幽怨。
古鸿意双臂一抬,把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才凝眉回首。
一个乞丐。灰头土脸,目光哀怨。
这谁啊?
那乞丐见古鸿意认不出来自己,竟崩溃大哭,喊道:
“白幽人!你害得我好苦啊!”
古鸿意这才认出,此人似乎是……
残月?
古鸿意冷嗤一声,便抬起脚背,勾起残月的下巴,轻巧地把他撂倒于地,又碾着他的脸颊,冷眼凝视道,“噤声。”
“他睡着了。不要吵着他。”
这一番动作,极稳而快,白行玉怀中的芍药没有掉出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