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楼捡到江湖死对头后(46)
古鸿意不多思索,神色坦然,
“我不仰慕你。”
得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白行玉乖乖点头,更觉得这问题不如不问。便皱眉,将手从古鸿意掌心抽走。
“但我会接你走。现在会,若是当年,也会。何时都会。”
手,还是被一把牵了回来。掌心的疤痕,对掌心的疤痕。
昏迷许久的李守义执著地爬起来,骂道,“什么仰慕来仰慕去的!你们俩快把老子打死了!爷爷的……”
白行玉冷眼瞥他一眼,并未松开古鸿意的手,另一只手攥紧了失而复得的锦水将双泪。
剑回到了手中,他再也不会像往昔一样……
要复仇。
一个几乎疯狂的计划仿佛是瞬间涌进脑海里。
他在心中问锦水将双泪,我若这样做,还算古鸿意心中的英雄吗。
锦水将双泪无声地抚弄他的指尖,他的虎口。
下了决心,他托起古鸿意的掌心,“我要去做一件大事。”
“何事?”
一笔一划,四个字,指尖沉重。
“杀人、放火。”
写完,心里有些解脱,却良久未看古鸿意的眼睛,怕看见些失望的神情。
古鸿意有自己的道、自己的义。他不杀平民。
垂着眼帘,他继续写着,严肃告知古鸿意,
“两条路,一、你现在离开,二……”
尚未写完,只听见泉水喷涌的“噗嗤”一声,继而,血腥气翻涌涨潮。
指尖悬停在古鸿意掌心,古鸿意未动半分,稳稳托举着他的指尖。
他惊诧地抬眼,看见古鸿意另一手持霜寒十四州,仅仅手腕一翻,赫然挂着一个人头。
李守义身首分离,鲜血涌如泉。
古鸿意语气冷静,声音沉稳。
“投名状。”剑抬一下,那人头便骨碌碌滚落,一双黧黑的眼睛,目光却未偏离白行玉的眼睛半分。
“要作你的共犯,人头作祭,够吗?”
第36章 心跳
白幽人用剑, 但不知剑。他从不会像衰兰一样,虔诚地和自己的剑讲话。
剑只是一块没有生命的铁,生不带来, 死不带去。
剑有定数。挥剑时, 他的快感完全源于剑流水行云的痕迹, 完美的契合了某种规则,榫卯相合般舒适。
他从来没有思考过,正义是什么。世人皆称,白幽人便是正义本身。
他也从来没有思考过, 白幽人, 你到底为什么要用剑。
直到沦落在明月楼, 第一次和锦水将双泪分别。他慢慢明白了, 衰兰那种毫无章法、他所轻视的剑, 为何有那样的伟力,能划破他的白瓷面具。
衰兰从始至终, 是为了自己的道义挥剑的。这个道义经过半生思考,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衰兰在夜风中砍下人头,就着凛冽血气, 说要作他的共犯时,他愣了神,被大手团起的指尖, 摩挲着衰兰掌心隆起的疤痕。
血腥气翻涌钻进皮肤里, 酒醒的差不了, 才惊觉自己拉着衰兰入了什么伙。
“衰兰, 你只管按你的义来。不要和我同流合污,我早把自己毁了。”他心中蹙眉, 只想把衰兰推远。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报仇雪恨,要做到什么程度,除了杀了李守义那个害人无数的人贩子,还要杀了谁……残月吗,盟主吗。
怎么做,才是正义的。
他抓住古鸿意的手掌,像抓住最后一个支点,真诚而茫然地写着,“共犯,那我现在,该做什么。”
古鸿意将霜寒十四州缓缓顿地,血珠便簌簌滚落,银亮如月。
霜寒十四州和锦水将双泪并排而立。
古鸿意思考的时候总是很肃穆,仔细想清楚了一切,才抬起眼,眉宇是一片凝炼。
“火烧明月楼。”
古鸿意没有开玩笑。眸子中月色翻涌,成了火焰。
白行玉愣神,本能地摇了摇头。便去推开古鸿意的手。
古鸿意一把捏住那个因为惊讶略微打颤的手腕,按了下腕心,给他一点体温。
然后,抓住他的手腕,带他向前跑去,轻巧跳上栏杆,随即跨入无边夜空中。
两把剑,一把宽阔,一把细亮,迎风飞去时,啸出的声音也不同。
古鸿意领着白行玉来到了明月楼楼顶。
大风,两人,两剑。
埋葬锦水将双泪的地方,俨然是一处方形的土堆。
夜风簌簌,古鸿意披风翻飞,他挑起剑尖指着那一处剑坟,严肃无比,“你看清,明月楼就是有心人关押你的囚牢,我们烧去它。”
可他看见白行玉把头垂的很低,几乎要坠到自己胸膛前,轻轻摇了摇头。
很久,再等不到白行玉的反应,古鸿意便盯着那座剑坟,自顾自地讲着,
“凭什么他们能这样迫害你,而我们却自己把自己困在道义里了。”
“我们把这个地方一把火烧去,以后你就忘了这些伤心事。”
白行玉反抓住他的手,蹙眉写着,“放火烧楼,我们这样做,没有错吗。”
古鸿意一哽,呼吸紊乱了几拍,拧着眉头,
“我没有做错什么。这些年,官府通缉我,江湖联盟唾骂我,我从来不觉得我做错了。我要成为的是师父那样的盗圣,管别人如何骂我。”
讲出这些话时,古鸿意少有的在白行玉面前很锋利。面色是一片肃静的青,吐字越发铿锵,肃杀。
然后,古鸿意抓住他的肩头,把他垂落的身子掰过来,迫着他直视自己的眉眼,声色俱厉,“你已经有了剑,为何还要受委屈。你怕做一点‘坏事’,便毁去白大侠的名声?”
这一问,倒真将白行玉问住了,古鸿意看清那双琥珀眼眸瞳孔骤然一缩,几分犹疑。
意外地,白行玉怔怔地点了头。
“……我可以这样做吗……只为了自己痛快,不为了别人活……”他一遍一遍叩问自己:
我真的有权利只为自己痛快吗?
师尊,盟主,今夜我火烧明月楼,便实打实的成了恶人,
你们是不是从此再也不会信我。信我有冤屈。
古鸿意本是玩笑似的一问,没想到白行玉竟点了头,古鸿意一楞,随即眼睫黯下一刹,“哈”了一声,
“我竟忘了,衰兰送客手是个坏人。”他心说着,一阵无名的情绪从心口腾到喉咙。
“难道,这些年,我在你眼里,便一直是这样的恶人吗?”他捏住白行玉的肩头,气息不受控地粗粗地呛去,眼神却很哀伤。
终于,说出来了。
这些年,他魂牵梦绕地想见白幽人一面,想亲口问他的,便是这个问题。
这些沉重的言辞砸在沉默的白行玉身上,白行玉有些茫然,古鸿意何时在自己面前是这样严厉的神色。眼眶莫名一沉,本就紊乱的心绪更乱了。
“……抱歉。我话重了。”话语落下,古鸿意一怔,便立马松开他的肩头,白行玉一个踉跄后退去。
他们隔开三五步的距离。古鸿意别过头去不看他,只觉得这问题实在天真。白幽人怎么会认可他。
自己来汴京这一遭,不就是为给自己正名,想让白幽人心悦诚服,承认衰兰也是大侠。
于是,自己不要命似的折进去三百两黄金,半生衰兰的名号,胸膛的三个血洞……可是,白幽人岂会因为这一点小恩情,便全全对他改观,乃至于认可他。
可笑。
喉咙很堵。讲到这里,他实在有一个疑问。他知道,自己不该现在问,可还是喉咙一滞,吐出的声音沙哑无比。
“……如果江湖联盟告诉你,只要剿灭我,你就能恢复名誉,官复原职,你会跟他们走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他眼眸抬起,静静地注视着白行玉,央求似的,想要一个答案。
兜兜转转,回到了他们俩吵架的原点。
身份上,他们云泥之别,古鸿意明白自己恶名昭著,也不奢求一点救风尘的恩情,便让白幽人对他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