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楼捡到江湖死对头后(37)
脚步翻飞,他抓住临街商铺栏杆,便翻了上去,手掌被老刺划破也全不在乎,又几步腾空,向上再翻一层楼。雨声细弱,灯火阑珊,行人的尖叫却全然听不见,痛,不觉,只有雨色,心中弥漫,要快!
雨色尽头,那个人一身白衣,清冽美目怔怔地望着他。
酒楼窗户大开,雨斜倾来,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提着一把绝世的玄铁宝剑,带着潮湿粘腻的雨气,长腿从窗跨入。
客人惊惶,酒水四溢。
一个黧黑如铁的侠客,大口大口喘着气,紧紧按住他的剑,扶起斗笠来,露出一张杀意凛冽的脸来,面青如玉。
他穷极目力,找不到那个人。
“什么人!”“挤什么!”“喂……”众声喧哗,群情激愤,古鸿意不管不顾地拨开重重人群,只见高台中央,端坐一长衫说书客,正朗声讲着那江湖快意故事,讲着那薄情的衰兰送客手……
古鸿意愣在原地。他的确不在此处。
“天若有情,天亦老。”
“这衰兰送客手,饶是薄情客,却得深情名。可怜!可叹!”
高台上,说书人折扇翻飞如花,清亮之声如骨。
古鸿意提着剑,落寞地走出酒楼,霜寒十四州随他在地面划出一条银亮的水痕。
背后,是说书人铮铮而绵长的吟诵之声,“侠骨柔情,要向伊人吐。喜有东风吹暗雨,月斜风定鸳鸯起——”
他背后没有一轮明月。
“那么,我该去何方。”再一次他极其虔诚地吻了剑身,紧紧抱着剑,声音有些颤抖,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只管走。
他无暇思忖,只管提着剑走,不能停。
小贩,作坊,瓦子,大道,小巷,楼阁,寺庙。
人潮散去,芍药摇曳。
那一点眼尾痣,却不好寻得。
霜寒十四州陪着他,踏着一地银亮的雨水,泥泞飞溅,乱花残红褪去,雨水淋濡漆黑的头发黏在面颊上。
提着剑,不知不觉,来到了熟悉的小店门前,千红一窟却不在了,连店门口花团锦簇的芍药和金围带也无影无踪。
古鸿意按紧霜寒十四州,指尖茫然地打颤,于是将剑抓得更紧了些,手指因雨水浸泡而泛白。
扶起斗笠,露出来一双眼睛,看清那一爿小店时,这才后知后觉,他把来汴京时那一夜的寻人路,全全走了一遍。
那一夜,月光如水,老板娘笑吟吟地为他指路——
「明月楼如何走?」
「公子,那可是个好地方呀……」
夜静,雨重。
古鸿意大口呼吸着,眼睛里闪烁着碎玉乱溅的水光。心中升腾起一些最坏的猜测。
不要……
他已经把来汴京时寻人的路全全走了一遍。小贩,作坊,瓦子,大道,小巷,寺庙……然后那时一般,来到了千红一窟的一爿小店。
有一处地方,还未去寻。
如那时一般,该去按千红一窟的指示,去那个地方——
明月楼!
古鸿意茫然地摇摇头,扶起斗笠,颔首,天色黯色无边际,温热的春雨溅进眼眶。
兜兜转转,饶不开一个明月楼。他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缘起明月楼,如今再遭暗算,也合该是明月楼……
他按老板娘昔日的指示,飞跃了三层建筑,跳到道观之上,又转立于官府之巅,孤身一人站在高处。
如期看到,那座高高的红楼,青色的牌匾,草就的大字,流光溢彩的光晕,雨水,折射出炫目的光华。
如期看到,那个人。
他却宁愿自己寻错了。剑,被虎口压的极紧,却依然微微颤抖。
跳下屋脊,脚步一收,便落在明月楼下,高楼如山倾倒来。他握紧剑,拐进明月楼旁那条幽暗昏惑的小巷。
当真看见了。
走进那条黯黯的巷子时,古鸿意脚步却慢了,剑虽紧握在手里,他却第一次感到:
胆怯。
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不敢认。不是他就好了。
夜色呼啸着拥挤入深巷之中,古鸿意一步步上前,墨色翻涌雨气压着他的脚步,随着霜寒十四州拖出一条凝重的尾。
一条积水过靴的暗巷。极黑极黯,要把人吞去。
三个面目狰狞、拱手而立的壮汉,见古鸿意提剑前来,面露凶恶,却不慌张,交叉着手臂,直立于深巷之中,静静等古鸿意前来。
是曾经扼住美人的脖颈,以此取乐的黄家三兄弟。
古鸿意不敢置信地轻轻摇头,眉目凝结起深重的雨色,他握着剑,几乎茫然了。
一个长发垂落的人,徒劳地跪坐在积水潭间,衣衫淋濡,透出一团团青紫烙印。他本青色的面颊,却透出病态的潮红,涨潮一样从美目红到脖颈。
明月楼五光十色流转于他的面颊,照亮一脸梅花般撒落的血迹。他一身泥泞混杂殷红鲜血,白衣已尽数染成红色,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肩头却不住地战栗。
黄家兄弟眉目凶神恶煞,拱手而立,团团围着一个狼狈跪于雨中的他,皆不动声色。
白行玉跪着,跪在三兄弟之间,大口大口喘着气,浑身到处是血色,溶在雨水里,成了淡红。
他抱起膝盖,轻轻偏头放在膝上,清冽的眼眸抬起,却空空无神,只是怔然地盯着提剑前来的古鸿意,像一只舔舐伤口的伤兽。
雨声中,白行玉无声地说,“古鸿意……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古鸿意喉结涌动,几乎失了神,心脏被狠狠拧着。
他顿住脚步,不敢再走近白行玉,而是缓缓转身,面向黄家三兄弟。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说话。”
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
眼睛中,是业火黯黯,杀意奇古。
第30章 求婚1.0
剑出鞘。
古鸿意抽剑时, 头脑一白,什么都模糊了,只听见雨声细弱地落在巷间积水中。
黧黑而明亮的眼睛, 通红如血。
平静。平静。调整呼吸, 握剑的手麻木地打颤, 他咬紧牙关,明白,自己剑心乱了。
师父无数次教导他,玄铁, 心要静, 方是好剑。他自幼被磨成严肃平稳乃至有些慢吞的性子, 就是为了配这把剑。
但此刻他整个手掌都颤抖, 胸膛随之起伏, 夜雨冷冷打在脸颊上,却觉得滚烫无比……自己饶是明白, 这便叫做,剑心乱了。
斗笠遮挡了些许视线,他向白行玉的方向看去,看不见那双清冽的美目, 只能看见他抱着膝盖,蜷成一小团,脸颊贴在膝头, 却是不自然的潮红, 整个人都在打颤。
冷雨斜斜拍在脸颊, 滚烫。心也滚烫, 一团莫名火焰的旋风升腾。
他把剑缓缓归入鞘中,空手走上前。
黄大静静站着, 并不动,反瞪一眼白行玉,“哼,你的情夫又来了!”
回答他的是无声的拳头。
古鸿意失了神,抓着黄大的肩头,一把把他按到在地,整个人死死压在他身上,沉默地一拳、一拳的落在他的头颅上。
“你凭什么动他。”他咬着牙,雨水从斗笠滑落,指尖浸满了血水。
感官一片麻木,唯有拳头锤下的实感清晰,黄大乱颤的肉和吱呀响的骨头,原来,这比用剑畅快、解气。
“凭什么动他!”
古鸿意气息全乱了,他向来骄傲的便是自己严肃稳固的剑心,此刻却完全失了理智。他找了一夜的人……他拼命救回来的人……凭什么动他!
每一拳落下,黄大的头颅如拨浪鼓一样向左、向右翻滚,积水泥泞溅了古鸿意一脸。
“疯……子!”黄大鼻青脸肿,却仍瞪着古鸿意骂道,他眼皮青紫,费劲的抬起来,只见斗笠掩住了古鸿意上半张脸,只露出来一双薄唇,没什么血色,气息粗乱,喉结涌动。
古鸿意机械地掐着黄大的脖子把他拽起,再一次把他狠狠摔在雨地里,如此重复几次,直到黄大奄奄一息,蠕动嘴巴却再说不出恶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