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他看错,听见“府衙”二字,谢执的脚步略停了停,语气倒好似带了几分不爽快。
“府衙那边无需担心。”
“自有人打点。”
“段将军只需依着时辰入城擒贼便是。”
姓周的傻子都把自己搭进牢里去了,祝老头即便再迟钝,也该明白过来了。
***
二月初九,丑时,昌盛庄。
云收雨霁,月色如练,难得的晴夜。
沈管事在一旁看着小厮押好最后一趟车,总觉得心底不大安稳,右眼皮跳得厉害。
此事原不该他亲至,只是周澄出事后,暂无主事之人,王爷那头又忙着金矿一事,迫不得已,他只好硬着头皮来一回。
好在这是最后一批辎重,待运送完毕,此间事也可了了,悬了几日的心总归能放下去。
沈管事这般想着,微微松了口气,抬脚正要跨出门槛,先前押车的小厮连滚带爬地从外头扑了过来。
“管事!”小厮脸色惨白,颤抖着,手指哆哆嗦嗦指向山下。
“大事不好了!!!”
“外头,外头来了好些官兵……”
“咱们的车…被扣下了!”
“弟兄们死伤无数,已然撑不住了!”
沈管事神色骤然一变,一把推过小厮冲出门去,却只见四周山林之中,火光点点,喊杀声连片,自己竟是早已叫对方扣在了瓮中。
为首之人银盔铁甲,不是旁人,正是原该驻扎城外的儋州守军统领段骁。
大势已去。
沈管事望着身前逐渐包围而来的兵马,膝盖一软,瘫倒在地。
……
红螺巷,靖王府邸。
谢执手中长剑横过一道银弧,干脆利落地划开了眼前暗卫的脖颈。
鲜血如蓬雨般泼洒而出,他微微蹙起眉,侧身避过,下一刻,疾行数步,剑刃已横在了靖王项间。
“谢执!”
看清来者面容,靖王面上神色在一瞬间变得万分怨毒,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又是你来坏我的好事!”
谢执瞥了一眼身侧犹被暗卫缠斗的林沉阿拂等人,沉声对靖王道。
“叫你的人停手。”
见后者没动静,谢执没什么耐心同他耗,掌中剑刃微微用力,在他项间划出一道血痕。
“除非,你这条命现下就不想要了。”
靖王怒瞪:“你敢!”
剑刃又往皮肤间抵了两寸,谢执声音淡淡。
“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靖王虽满腔怨愤,到底不敢拿性命冒险,只得开口,喝退了庭中众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说着,冷笑一声,“真不愧是我那好侄儿养的狗,闻着味儿都能跟来。”
“啪”地一声响。
谢执干脆利落甩了他一耳光。
“王爷若学不会好好说话,卑职不介意当一回夫子。”
靖王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激愤之下,目眦尽裂。
“你大胆!”
“谢执胆子如何,王爷不是早就清楚了么?”
“说来,谢执在儋州城中安居月余,还多亏了王爷照拂。”
“你说什么?”
怎么会??这人来了儋州这样久,自己不可能半点风声都听不见。
“你究竟藏在何处?”
谢执手上剑刃一动,银光如水,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
“周家。”
“王爷机警,偏偏看不见眼皮底下,可惜。”
“周家……”
靖王喃喃两句,骤然反应过来,面目狰狞道,“周潋的事,是你指使的!”
“是你在后头害我!”
谢执:“……”
那他还真有些冤枉。
靖王却俨然认定了一般,狂怒道,“果真是你!”
“你拉了周家那小子垫背,在前头替你赴死。”
“自己躲在后头反将一军。”
“谢执!你好毒的计策!”
谢执:“……”
这都什么和什么。
靖王却俨然认定了谢执居心一般,说着,不知想到何处,又陡然大笑。
“怪不得,本王如何拉拢姓周的小子都不成。”
“原来早已被你哄骗过去。”
“可笑啊可笑,”
“姓周的小子白白蹲了大狱,怕是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成了旁人的垫脚石。”
“谢执,”他拿一双眼死死将人盯着,笑容怨毒,“你还真不愧是小皇帝养出来的狗。”
“狼心狗肺,狠毒至极,和他一般无二。”
话音落地,脸上又挨了一记耳光。
比上一次还要重。
谢执收回手,面色沉沉,好似罩了层寒霜。
“这一巴掌是叫你长记性。”
“我同周潋之间如何,用不着旁人插嘴。”
“你若再骂他一句,下回落在脸上的,可就不止巴掌了。”
说着,微侧过头,“阿拂。”
他吩咐道,“将人捆好,下巴卸了,拿布巾塞住。”
“既然不会说话,那这往京的一路,也不必再开口了。”
第111章 竹轩火
府衙大狱。
谢执从狱卒手里接过灯笼,微一抬眼,道了一声“有劳”。
一旁的阿拂从袖中取了块碎银子,正要塞去狱卒手里,被后者忙不迭地推手挡了。
“姑娘客气。”
“公子是贵客,祝大人特意交代过,小的哪好拿您的银子。”
“您且进去就是,左手最里头那间。”
他说着,伸手替谢执指了指,神色里带了几分赧然。
“好叫公子知道,咱们先前并不敢如何慢待周少爷。”
“便是牢子,也择了最干净的一间。”
“只是这地方,到底不好多待。”
“公子您说过了话,还是早些出来得好。”
“有心。”
谢执微微颔首,朝阿拂道,“你不必进去了。”
“去街上随意挑些爱吃的,等我便是。”
“公子……”
阿拂唤一声,眼巴巴地看向谢执。
停了停,见着后者神色没半分松动,只得垂着头,恹恹地应了句“是”,眼瞧着谢执往前走了几步,身影渐渐隐没在拐角后。
***
最靠里的牢房漏出一星烛火,在地上投出修长的一道影。
谢执立在栅栏外,静静瞧着里头桌畔握着书卷的人,眼底神色微闪,一掠而过。
停了不知多久,他抬起手,曲了指节,在木栏上轻敲了两声。
室间人闻声,恍然抬头。
灯影摇落里,是再熟稔不过的旧时人。
“阿执……”
他瘦了。
这是周潋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
栅栏外的人着了身月白衣衫,往日里合身的,如今竟有些空荡。
明明隔着那样一段距离,他也能瞧见谢执眼下淡淡一层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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