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驸马听令(39)
不久,酒食陆陆续续上个齐全,宋致和楚琰坐着等舞姬来。舞姬没有等到,清奴倒先来了,正好过来伺候两人。
“奇怪,怎么人还没来?”宋致不解地看向楚琰,“难不成他们忘了?”
楚琰正要说话,听见外面有人声嘈杂。宋致反应得快,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出去到走廊,看像对面的楼梯口,有一群坊奴追着一个浑身是血头破血流的女子。宋致吃了一惊,身后跟出来的楚琰比她更快,一个鱼跃,跳到对角栏杆上,再快步冲到那堆已经抓住受伤女子的坊奴面前,大喝一声:“住手!”
为首的坊奴本来要发怒,抬头看见是郡主,连忙敛下怒气,换上笑脸,作了几个揖,讨好地道:“郡主息怒,下仆不知是郡主,恕罪!恕罪!”
众人知道这是连城郡主,顾不上抓那女子,都纷纷跪下,拜见郡主。那只着里衣浑身冒血的女子艰难地从坊奴的身边脱离,吃力地爬到了楚琰脚边,用颤抖和沾满鲜血的手抓住楚琰的裙角,气息奄奄地抬头,发出细微的声音:“郡主……妾……妾是……”
话没说完,宋致赶了过来,一见女子昏厥了,还紧紧抓着楚琰的裙角,大惊失色。别说宋致了,连楚琰都觉得可怕,她挣扎着想从女子手里把弄脏的裙角抽出来,更怕把女子弄得更惨所以不敢用力,结果怎么也没办法抽出衣角,又怒又气,瞪了呆住的宋致一眼:“你……你快把她弄开啊!”
清奴在宋致动手之前,先一步低下头,下了狠劲把女子的手指掰开,松掉楚琰的衣裙。
“这个女子是何人?”宋致蹲下来,把女子脸上覆盖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布满血污的脸,根本看不清容貌。她又从清奴手中接过手帕,亲自把女子脸上的脏污擦干净,终于依稀看清楚女子的五官。
女子很年轻,二十岁左右,样貌上上等,放在后世也算得上网红脸了。只是眉角有磕绊青紫,也许会留下伤疤。
“回女公子,她是我们教坊新来的乐妓。因为她不肯听话,在教习时逃了出来,冲撞了郡主和女公子,仆这就把她带下去。”坊奴低着头,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来,冲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慢着。”宋致沉声道,“郡主让你们住手,你们没听见吗?”她站起来,冷冷地看着坊奴们,厉声道,“既然耳朵听不见郡主之命,那就不用留着了!”
那坊奴吓得连声道:“仆知罪!郡主饶命!”
楚琰本来想救人,没想到衣服被弄脏了,怎么看都怎么别扭,一想到是因为这群坊奴在逼良为妓,摆明了还动用私刑,她没好气地道:“滚滚滚,这个女人把本郡主的衣服弄脏了,本郡主现在很生气。清奴,把这个女人带回郡主府,本郡主要好好问她的罪!”
坊奴听她要把女子带走,惊慌道:“这……这……郡主,您不能……”
宋致沉下脸,冷声道:“得罪了郡主,她不担事,你们谁担?你担待得起吗?”
坊奴急了:“可……可是……”
宋致把身上的一缗钱往他身上丢,冷眼道:“这些钱就当赎她的。不够的话,你可以来曲府要。”
得了钱,坊奴哪里还敢阻拦,捧着五株钱点头哈腰地道:“仆省得!郡主、女公子,仆这就滚!”转头对着其他人威风地喝道,“还不快滚?”
☆、他是我故意放走的
清奴扶着那女子, 半抱半扶地把她弄下了楼, 楚琰嘱咐她要把女子带到郡主府, 并且让太医为她看伤, 随之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宋致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她方才在救女子的时候,发现女子里衣下的抹胸上锈有一个沈家的标记。楚琰在江陵以沈家女的名头走动, 给她看过沈家的标记。但凡是沈家的东西就会有这个标志,比如售卖的衣物, 或者器物, 宋致之所以记得, 就是觉得古人懂得商标这种东西,意识超前, 很是感慨。
她琢磨了一下, 才出声帮楚琰把人救下来。这会儿只剩下楚琰,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女子身份不一般,但话到嘴边, 又觉得没有凭证,如果仅仅是因为一个家徽就认定这个人和沈家有关, 那也太不靠谱。她决定暂且先不说, 等她仔细观察一番情形, 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楚琰。
之后的歌舞宋致没有什么心情欣赏,坐了一会儿就出去到处晃。逛了一圈,没见到窦途的身影,她下了楼,在隐秘的角落发现了窦途左拥右抱两个歌姬, 还不停调笑。
她脸色一黑,只觉得窦途这家伙就是因私废公,借着公费出来玩。不过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在窦途不远处站着,观察周围的人。
窦途眼角瞥见她,唇边闪过一丝笑意,借着和歌姬换位置的时候,扫了一眼坐在台下欣赏舞蹈的一个布衣年轻人,继续和歌姬说笑。
一直盯着窦途的宋致显然发现了他的动作,她想了想,状若无意地四处闲逛,最后目光落在那个年轻人身上。
那个人,宋致没见过,但她猜出他的身份了。
是宋蹇。
宋致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她没有鲁莽地过去和窦途打招呼。
她重新走回楼梯口,还想换一个位置监视宋蹇,但台上的歌舞恰好结束,宋蹇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了。窦途还是没有动静,仿佛没看见似的。宋致停了下来,不敢轻举妄动,想了想,下楼准备要跟上去。
窦途早把宋致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但他倒是不担心,依旧和怀里的女人说说笑笑。
宋蹇从侧门出去,很快走进了小巷子中。这条小巷子人迹罕至,又很狭隘,两边门墙高筑,宋致跟在宋蹇身后,屏住呼吸,深怕对方察觉。
前方有个交叉路口,宋蹇脚步加快,一闪而过,消失在宋致面前。宋致心头警惕,一边跟上,一边想着莫非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踪迹?
走到路口,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宋致脸色一变,提气凝神,握着拳头挥了过去。她没有佩剑,而且这只能容一人过的窄道中也无法用兵器,所以只能用拳头攻击。然而她的攻击没有生效,对方反应比她快了不少,在她拳头击过去时,一道白影掠过,来人捉着她的拳头,脚在墙上踏了两下,翻身落在了宋致身后,把宋致的手别在肩膀,钳制着不让动弹。
宋致没有看清楚白影是谁,但是她闻见了那人身上的桃花引,立刻打了一个激灵,知道身后带着淡淡清香的女人是咸宁公主。
咸宁公主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吐出两个字:“是我。”
宋致被她早上冷落,下午还爱搭不理的态度惹怒,这会儿委屈正上来,碰见咸宁公主不按套路地拦住她,把宋蹇放跑了,心头郁结。她从咸宁公主怀里挣脱出来,转身面对着她,赌气道:“表兄为何在此?你可知刚才宋蹇从这里逃走了?”
咸宁公主见她孤身追来,所以才上前和她交手,本来就对宋致有些拿捏不好,宋致的语气不善,让她脸色一冷。
“他是我故意放走的。”咸宁公主抬眼望着她,脸上云淡风轻。
“你不是要抓他么?”
“不过是诱饵罢了。”咸宁公主沉下脸,无意和宋致多谈,“好了,我们走吧。”
她走了两步,发现宋致没跟上。她回头,平静地看着宋致:“怎么了?”
宋致的脸色很难看,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定格在阴沉沉的表情。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走上前来,压抑住内心的失落道:“是臣坏了公主的好事,请公主降罪。”
咸宁公主盯着她看了几秒,沉默半晌,最终道:“走吧。”
两人就沿着小巷子走出去,走到了大街上,上了一辆马车回府,之后自顾自地回房间里。宋致走得快,进房间时,因为情绪低落,关门声还挺用力的。咸宁公主耳力好,可以在门口停滞了一秒,什么也没说,进了房。
长沙王摸索出了印刷术的门道,初试用了几枚印章合起来,确实很好用,只不过字体和印章材质都要再行商议。很快,一张由印章印出来的写满字的左伯纸发往了沈家,沈家家主在看到之后,大惊失色,连忙进宫请见。
长沙王与沈家家主谈了一天,又叫了少府进宫。不久之后,沈家的作坊与宫中的天物坊合作,连日忙碌运转,开始研制印章的材料和刻印。
不得不说,古代匠人的智慧,不是现代机械化能比得上的。就在宋致引导长沙王关于印刷术的想法后的第七天,一版由三百多个枚印章合并组成的诗赋问世,长沙王下令宋家家主、少府,对印刷术加以改进。随后下旨,召见连城郡主侍读宋致入宫。
入宫已经轻车熟路的宋致坦然地换了一身衣服,直奔珍宝阁。一路上,来接人的冯马喋喋不休地说着长沙王是如何不眠不休地完成了这个伟大的功业,这可是千秋万代的事,最少也是青史留名。长沙王埋首潜心搞印刷术,头发都熬白了几根,实在是用心良苦为国为民。
宋致当然知道这里面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是当她看见胡子拉碴衣服凌乱,手上黑得跟碳似的,眼圈像熊猫的长沙王时,也有点风中凌乱。那个俊美青年,居然……搞得很像她在前世抢救修复文物的老教授,还真的是有点可爱。
“大王……您这……”这副样子该不会连朝会都不上了吧?
长沙王看看自己的手,上面的墨汁把手染成碳,再看看衣服裙摆,已经脏了,忍不住噗嗤一笑,摆摆手道:“阿致见笑了。冯马,快带我去更衣洗漱!”
宋致松了口气,听长沙王的声音清朗,并没有要疯的样子,她就放心了。长沙王去换衣服,趁这个时间,宋致到处逛逛。珍宝阁的匠人都知道,长沙王对宋致特别好,并没有禁止她不能乱看,自然不会傻傻地上来阻拦。
虽然长沙王亲手做出来的印刷术模板还有点参差不齐,但已经初具模型。很快,给长沙王一点时间,这些字印都能变得精美起来。宋致从一旁的纸张中取来完整的诗赋,上面印的是曹操的《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且不说长沙王想法如何,单看他第一篇印的是《短歌行》,就足以令人侧目。周公吐脯,天下归心,也许他有野心,也许他只是想当一个长沙国的诸侯王,或者,很可能他是想青史留名,为读书人追捧称颂。至少他开启印刷术之后,将把整个时代推进几大步,离文明社会更近。
长沙王是有抱负的人,一个有胸怀大志的青年,位高权重,一国之主,还对自己情深意重,没理由对他不生好感。更何况,长沙王听得进劝谏,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这样的人放在任何朝代,都是标准的夫婿人选。年轻上进、相貌堂堂、气质出众、事业有成、平易近人……她要数长沙王的优点数不过来。
宋致怔怔地看着《短歌行》,心里想着,楚家的人怎么都这么优秀,难道真的是皇家血脉优等吗?
不过长沙王好弄工艺,在这个时代就意味着他“不务正业”,不是个“明君”。明朝木匠皇帝被人诟病,现在有个雕刻诸侯王,同样被喷骄奢淫逸。
长沙王换好衣服,把胡茬都修好了,唇上一层淡淡的稀疏胡子,看起来青涩帅气。他精神好了不少,大步走过来对宋致笑道:“阿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就是,你的印刷术大功告成了?”宋致歪着头,露出淡淡的笑容。
“印刷术?”长沙王琢磨了一下,抚掌大笑,“好名字!好,就叫它印刷术!”
宋致不置可否,已经习惯了自己偶尔一句话引起别人的惊讶了。她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恭喜大王。若大王能配合改进左伯纸,做一个‘长沙纸’,想必这两样利器定然可以日进斗金。”
“对!对!”长沙王左右踱步,脸上喜气洋洋,“阿致你真聪明,我也是这么想的。纸张短缺,若能做出更好更廉价的纸,必然能富我国库。哦,对,国相说,还可以兴建国学、郡学、县学、乡学,分发儒家书籍,使百姓知忠君爱民。”
宋致早料到了后面会发生的一系列问题,只是没想到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这么快就举一反三。这印刷术还没成型呢,就开始计划了,估计印刷术问世一年,这学堂就办起来了吧。
目的是达成了,可她一点都不高兴。
☆、我不要和她做朋友
宋致相信, 这些人能看出印刷术的好处, 不会看不见印刷术带来的风险。长沙王就算对政治不敏感, 难道沈家等人也看不出来, 这是和天下世家为敌吗?世家掌握人才垄断资源,印刷术要打破人才资源, 长沙王这是跟世家抢钱抢人,断人钱财, 犹如杀人父母, 这些人不急才怪。
但心情不怎么好的她并不打算提醒长沙王。只是静静听着长沙王兴奋地说出要怎么把印刷术改得更好一点。
长沙王滔滔不绝地讲着理论, 却发觉宋致兴致索然,不由停下话头, 扭头关心道:“阿致今天是有什么事吗?好像很不开心似的。”
宋致抽了抽嘴角, 摇摇头道:“臣心情不好,扰了大王雅兴,请大王恕罪。”
“哦, 无妨,无妨。”长沙王摆了摆手, 又盯着宋致看了看, 想了想, 他笑道,“我也是急着跟你分享喜悦,忽略了你不一定对这些感兴趣。你要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为你做主。”
你做得了主就好了。宋致默默吐槽, 面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起身告退。
出了宫,清奴在宫外等着。见宋致出来,立刻迎了上来:“郡主请宋小姐到府上一叙。”
宋致想回府,但想到回府就要和态度越发冷漠的咸宁公主对上就觉得烦闷,索性去郡主府避避风头也好。她没反对,答应了清奴。
马车行到连城郡主府,宋致下了车,被清奴带了进去。她走进前厅,家奴说郡主在后院花园的亭中等着,又一个人赶到了花园。
宋致见到石亭中坐着一个青衣女子,还以为是连城郡主,走上前行了一礼:“郡主。”
那女子闻声忽然站了起来,转过头来,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手在半空中挥舞着,似乎想分辨人在哪里。
“妾不是郡主……”
宋致抬头,惊讶地看着这个女人。自从咸宁公主会伪声之后,她对女人的声音都很敏感。宋致很快记起这个女人,是南城艺苑救出来的女人。
“你是——”
女子听见她的声音,分辨出了方向,向她行了一礼,眼睛还是茫然:“妾贱名卫三娘。”
卫……三娘?这个时代,名是两个字的,就是奴隶贱民,一般都会取单名双字。这个卫三娘连名都没有,翻译成现代话就是卫家的第三个女儿。她自称妾也就说是嫁人了。
“三娘,来,你坐。”宋致把她扶到坐席旁,让她坐下,“你的眼睛怎么了?”
卫三娘下意识地伸手要去碰,举到半空,却僵住。她脸色黯然,情绪有些低沉:“看不见了。”
想必是那些坊奴们下手太重。宋致叹了口气,说长沙国女人地位高一点,但是还是有小部分的女人没有人权。像卫三娘这种被迫进了艺苑的女人,遭受的痛苦不是她能想象的。
“没关系,郡主这里有太医,能帮你看好的,你放心吧。”宋致也只是随口安慰。
卫三娘心里清楚这句话并没有多少可信,但出于宋致的好意,她还是微微一笑,道谢了。
两人没谈多久,楚琰带着一堆家奴过来,清奴跟在身边,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道菜,还有几壶酒。
宋致起身下了台阶相迎,两人见礼,清奴上前把卫三娘扶起,向房间走去。
“怎么样,卫三娘娇软乖巧,是不是惹人怜爱?”楚琰凑过来,跟宋致一起看着卫三娘的背影。
宋致微微一笑,回头看着楚琰道:“郡主是知道她是谁了?”
楚琰学她翻了个白眼,绕过她坐到凉亭上的坐席道:“你这个人倒是心机深得很。”
宋致冷不丁哆嗦了一下,心虚地跪坐到楚琰对面,试探道:“郡主,此话何解?”
楚琰睨了她一眼,嗤笑道:“你呐,那天早猜到了她是沈砚的妾,却不告诉我,你是不是准备看我笑话?”
原来说的是这个。宋致暗自舒了一口气,脸上扬起笑道:“郡主冤枉啊!我当时真不知道她是沈砚的妾。我现在才从郡主口中得知。”她可没说错,她只是隐约猜到和沈家有可能,也和沈砚联系到了一起,但并没有肯定卫三娘是那个失踪的妾。
“郡主,她有告诉你她是如何被送进艺苑的吗?”
楚琰道:“没有。她从进府到现在,跟我说的话还没她流的眼泪多。”
“那郡主如何得知,她的身份?”宋致好奇了。
楚琰叹了口气,悠悠地道:“那个女人啊,被打得半死不活,跟你刚到长沙时似的,半夜高烧发热,还说着胡话,一直喊‘沈郎’,你说全临湘城有几个沈郎?还有,她叫说她叫卫三娘,我让清奴去查,这个卫三娘还真就是沈砚要死要活非娶不可的妾!还真是巧得很。”她捧着脸,唏嘘不已。
宋致有口无心地道:“你们俩还真有缘。”说完她一咯噔,暗道糟糕。
果然,楚琰皱了眉,不悦道:“她一介庶人,和我能有什么缘分?呵,倒是这个沈砚,听说丢官罢爵之后,整天买醉,这种失意就没有勇气面对人生的男人,我看也不甚中用。卫三娘的事我暂时不想通知沈砚,要不是我就白救卫三娘了,前脚出了艺苑,后脚要跟这么个东西过,真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