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驸马听令(23)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得得作响,孩童玩闹着,拨浪鼓与身上的金铃铛叮咚吵闹,欢快的笑声则引人心情大好。
停在一家酒肆前,宋致抬头看着立在面前的酒招,淳郁的酒香从里面喷出,令人忍不住鼻子发痒,口中生津。妱姬下了马,得意地把马交给酒肆马佣,然后背着手横行霸道地走进酒肆,叫来酒保道:“我要一间清净的隔间!”
酒保打量了她一眼,犹豫道:“今日实在客满,没有雅座。您看大堂讲究如何?”
妱姬眉头一皱,怒斥道:“我等都为女子,如何能在大堂!不就是想多拿赏钱么?”她从侍女手中接过一袋钱,扔给酒保,“这些钱赏你,还不快去安排?”
酒保弯了弯腰,捧着钱囊,咬了咬牙道:“女公子,实在没有地了,要不然你们出门再寻一家?”
妱姬举起手就要往酒保身上抽鞭子,宋致看见了,出手拦住,轻笑道:“且慢。”她扭头对隐隐有些恐惧的酒保道,“你且去问问有没有人愿意让出来,我等愿意为他们结账,并且送上一贯钱作为谢礼。”
酒保听了,喜笑颜开道:“还是女公子讲理,我这就去问问。”拱了拱手,他转身往楼上去。
妱姬愤愤地收起鞭子,对宋致道:“这种小人就该吓吓他,分明是轻视你我为女儿身。若在长沙国中,定要他这间酒肆归了沈家,让他与我为奴出气!”
宋致分不清她是气话还是别的,好声好气地陪着笑:“妱姬在富贵之家常常有人谄媚殷勤,只是在外不比别的,妱姬息怒,不要与酒保一般见识。”
“我哪里是要与他们一般见识。”妱姬冷着脸道,“荆楚之地,除了长沙国要好一点,都极为重男轻女。长沙与扬州比邻,扬州吴县出过一个女才人,令男子自叹不如,追捧至极,女子的地位至少比荆楚高得不少。荆州自荆王治国后,文人虽捧女子,却不是平等相待。我长沙国女子可二嫁三嫁,荆州但凡二嫁的,都会被不耻,何况私奔者要处以死刑?”
宋致大吃一惊,眼皮直跳。荆州除了长沙情况可能好一点,其他的地方都是男女不平等,甚至出现重男轻女的法律?她从重生到现在,第一次发现这种情况。以前她以为本朝的地位会很低,所以才说咸宁公主应该读《女戒》等事,后来了解此时民风开放,男女还算平等。不想荆州风气已经在向后世朝代靠近了。
“这事多半上行下效。”宋致想了想道,“荆王可能喜欢女子百依百顺,要求忠贞不二,而底下的官员如同古代‘楚王好细腰’,也这般要求女子,再往下世家与士子,都要求女子,女子无权无势无法反抗,造成当今局面,人人轻视女子。”
妱姬赞了一句道:“不错。你能想到这个,已经很聪明了。”她又转过话题,“荆王除国恢复荆州,荆州刺史对这种情况乐见其成,当然顺水推舟。”
宋致叹了口气,对这种情况还真无能为力。
☆、拿下新野
很快, 在妱姬与宋致软硬兼施之下, 酒保就清出了房间, 让妱姬与宋致等人上楼吃饭。妱姬先落了座, 宋致在她下首坐了,酒保端上酒食, 客客气气地解释道:“这是我们本地有名的梅花酒,正好时节, 送诸位女公子一盘青梅, 菜会马上上齐, 请女公子稍等。”
妱姬哼了一声,酒保讪讪退下。宋致不以为意地夹了一颗腌制的青梅, 放入口中, 顿时酸味在口中炸裂,泡着的蜂蜜甜味包裹住了味蕾,酸甜交替, 冰冻的凉气酸软了牙齿。每一口咀嚼,酸甜梅汁渗入口腔四处, 快到来不及反应的舒爽让宋致惊喜地把核吐出来, 咽下了口中的梅肉。
“这个, 真好吃!”宋致感慨道,“我很久没有吃过这东西了。”
洛阳的青梅估计也是用盐腌制,要不然就是正常的什么都不加。还是南方的甜梅好吃,没重生之前,她对这种东西不屑一顾, 现在却分外渴求。
“他们的蜜汁酸梅并不算最好吃的,”妱姬吃惯了南方的食物,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我们长沙国有豆腐,最好吃,香嫩可口,白如美玉。”
宋致还没尝过古代的豆腐,连忙道:“有机会一定要去长沙国尝一尝当地的美食!”
“好啊,欢迎你来!”妱姬点了点头。
在酒肆之中饱餐一顿后,尝过了江陵当地有名的美食,宋致大大方方地付了钱。妱姬本来还不高兴宋致不让她买单,对于妱姬这个地道的荆楚人来说,宋致就是一个客人,而她是主人,哪有客人与主人吃饭,客人买单?但是宋致说,只有让她付钱后,她才能心安理得地到长沙去大吃大喝,这叫“礼尚往来”。
妱姬听了只好作罢,并且再三嘱咐她,以后到长沙必须来找她。
与妱姬分别后,宋致背着包袱就在城南找了一个客舍,付了定金要了一间客房,并且吩咐人烧水给她送来。
检查了一番环境是否安全,有没有可以偷窥的地方之后,等热水送到她房间,她闩上门,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桶里。
半个月的舟车劳顿与提心吊胆,在到达江陵县后,她终于安下心来。除非这家客舍是《水浒传》孙二娘开的人肉店,否则她在江陵是几乎遇不到什么灾难了。
她看见身上的刀伤已经结痂,不敢多碰水,洗干净了换上睡衣就眼皮昏沉沉,往床上一躺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发烧了,不禁感到头疼。水土不服或者是长时间精神紧绷突然放松下来,总之在半夜忽然就发烧了。
她勉强打开门叫来客舍的佣保,让他去请医者,医者过来后给她把脉,说什么郁结于心,惊慌过度,还加上舟车劳顿水土不服,一大堆病因,最后叹了口气,一脸沉重吓得宋致还以为是绝症。拿了大把的钱打发了医者,再让客舍的佣保去给她抓药煎药,吃了饭喝了药继续躺下睡,直到第二天才退烧。
这样一来,她身体弱得好好保养,准备去县令府报到之后,再想办法凑钱在城外买一栋小房子住。
休息了一天,第三天她就换上男装,带着文牍上县令府去办理手续。县令不在,只有县丞在,他不认识宋致,也不知道朝廷发配了这么个人来江陵,这是从古未有的事。不过他知道宋致是宋家之后,是当朝驸马都尉,曾任颖川太守。
按理说,既然是发配,就应当要让宋致去干苦力活,去修城墙,或者是干杂务。可不知道是不是宋致的人品终于爆发,之前的霉运都去了,好运到来,这位县丞居然是宋家的门生故吏。其实说门生故吏,也算不上,他的举主是曾在宋谦门下学习的入门弟子,而他受那位举主之恩入了仕途,所以这七拐八拐就算和宋家沾边。在朝廷清洗的宋家门生中,他关系太远被赦免了,而且他的地位连小虾米都算不得。
一听说是宋放本人来了,县丞不但没有为难,还对宋致待若上宾。他把文牍一勾,归了档案,然后叫来贼曹,从狱中提一人为宋致顶了修城墙的差事。宋致感动得热泪盈眶,再三拜谢县丞。
县丞抹着眼泪,拉着宋致的手,感慨万千,还嘱托宋致在江陵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他。
宋致被县丞拉着手送出县令府后,收起了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抬头看着县令府,心里没有一丝感动。如果换到以前,她确实可能会感动,可她经历了这么多,多多少少对人的好产生了怀疑。这些人个个戴着面具,真的有什么礼仪仁智信的话,为何宋家一倒,依附宋家的人立刻树倒猢狲散?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看着热闹的人群,却分外感到孤独。此时她想起了远在洛阳的咸宁公主,想起重九节的第二天,咸宁公主对她的好很直接,利用也很直接,她能够在洛阳斗争的漩涡中脱身,还真的要感激咸宁公主。
“算了,还是想想要怎么挣钱定居下来吧。”宋致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脑子里咸宁公主的身影打散。
走到小摊子面前,宋致兴起了逛街的念头,开始左右打量着江陵的地摊。用身上零碎的钱买了点零嘴,在城中转悠了几圈,把一些重要的地方记在心里之后,实在撑不住的头昏脑胀,赶回客舍休息。
就在她结束逛街之时,位于江陵之北的新野县迎来的一群让人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新野县,商、周时属邓国,春秋时属楚国,战国时曾被韩国占领秦时属南阳郡穰县。西汉初年置县,始名新野,属南阳郡,后置清阳县。汉高后置新都县,以九女城为县治,统属南阳郡。东汉建武元年,废新都入新野县。
新野北依南阳、洛阳,南接荆门、襄阳,是历朝历代南北军事要地。从新野南下可至荆州,北上通洛阳。但凡军、政二要地,必然繁华。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由一队雄壮的士卒簇拥着进了新野县的城门,径直低调地前往县府方向。百姓们司空见惯了精锐之兵,对这支不打旗号宛若私兵的军队,也不由多看了一眼,随即各做各的,一点都不耽误。
虽说天下乱民四起,但朝廷还是朝廷,只要那些乱臣贼子不波及到新野,那就算带着几万精兵入城,那也不干他们的事。
马车从北门入,转道城东,队伍整齐无声,都穿着黑色衣甲,脸上面无表情。到了县府,县令与县丞、县尉等人大开中门,县令亲自躬身降街相迎,拱着手冲马车深深一拜。
骑在马上坦然接受了县令拜礼的将军翻身下马,走到县令身边把他扶起来,压低声音道:“此处人多,不宜说话,请梁新野找个僻静的地方。”
“喏!”梁姓县令直起身,把马车与将军都引进县府,径直入了后院。
到了后院,将军下令把所有的人都围起来:“来人!把梁新野拿下!”
梁县令大吃一惊,被人按住,动弹不得,慌忙挣扎大喊道:“明中侯!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明安冷笑一声,拔出刀来,架在他肩膀上,“梁新野对自己做的好事还不自知吗?你为大将军梁赴家人,不思爱民,反而剥削民脂民膏,压榨百姓,供奉朝官每年两百金。都说梁新野富贵,一地县令比咸宁公主富裕多了。”
梁县令顿时脸色一白,冷汗涔涔,望着马车扯着嗓子喊道:“公主!臣冤枉啊!臣没有!”
马车里的人弯腰掠了出来,在车上挺直腰杆,居高临下。一个三十出头,嘴上留着八字胡,个子矮小的士子,负手看着梁县令,微微一笑道:“梁新野,你要见公主吗?”
见马车里的人不是咸宁公主,而是一个男子,梁县令知道自己上当了,本还抱有希望的心里彻底崩溃,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道:“怎么会……”
“你派了六名斥候向朝廷报信,可惜你的人还没走出新野,就已经被明中侯处死。怎么,见到本官觉得失望?你放心吧,公主根本没有来新野,她把名单都给了本官,让本官自行处置。”余度淡淡一笑,踩着凳子被明安搭把手扶下,走到吓破胆的新野令面前,抖了抖八字胡道,“你就是祭旗的牺牲,本官要和你好好谈谈,你外放新野令这三年,都做了什么好事!”
“余家丞饶命!臣要见大将军!臣要见大将军!”梁县令跪着爬到余度身边,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余家丞饶命!”
余度不理他,扫过瑟瑟发抖的县丞与县尉,冷哼道:“有从此贼者,站到一边,不要让本官自己点出是谁。身家清白者,拿起你们的刀剑,杀了他,以证清白!”
县丞与县尉面面相觑,都没有人肯先站到一边或者动手。
“怎么?本官给你们活命的机会,都没人想要吗?”
杀了县令,可是死罪!以下犯上加害朝廷命官,还得罪了大将军……可是不杀县令,必然立刻死在明安明晃晃的刀下,别说大将军了,就是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是两说。
最终,人群开始有人试探地抽出佩剑。宝剑出鞘的声音让新野令吓得魂飞魄散,松开余度的手,不住往后退。
“杀!”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县府属吏都拔出刀剑,冲上去乱刀砍死了曾经谄媚奉承过的新野令。
余度在刀光中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对明安点了点头,哈哈大笑道:“很好,所有人仍在本官帐下听用,在朝廷任命来之前,本官忝为新野令,不知诸君有异议否?”
☆、穷啊
“臣等无异议!”众人心中齐齐叹了一口气, 就算有异议, 也不敢在这里提出来。
余度嘴角勾起笑来, 瞥了一眼被砍得血肉模糊的前任新野令, 不屑地道:“把他抬出去,游街示众。宣告他的罪名, 让百姓知道他们的天换了,现在这块地方, 本官说了算!”
“喏!”两名亲卫应下, 找来白布, 把砍得面目全非的新野令带走。
“县尉何在?”余度沉声道。
“臣在。”县尉额头直冒冷汗,恭恭敬敬地出列。
“召集所有郡兵, 一个时辰后于南门校场列阵, 违令者斩!”
“喏……”县尉不敢迟疑,硬着头皮答应。他被余度一来就杀县令的下马威吓得束手束脚,对于余度夺兵权的举动, 倒也就不是那么看重了。
余度把他脸色看进眼底,不动声色地继续下令:“县丞何在?”
“臣在!”县令被杀, 县尉兵权马上也要被解下, 县丞不过是一介文官, 无法兴风作浪,只好低头。
“命你把城中乡绅佐吏都聚在一起,今夜本官就要在府中设宴,会请诸君。若你不能传达,本官会另派一人前去, 只是你的下场会是如何,本官不能保证。”
县丞咽了口口水,拱了拱手陪着笑道:“臣听令!”想了想,他又怯怯地问,“若那些人不来如何?”
“不来?”余度胡子一抖,眼睛眯了起来,眼底精光一闪,狠绝道,“那更好,省得我找借口。明中侯,今夜若是有不到的乡绅,我希望他们家里的钱能贡献出来,为新野做点贡献。”
明中侯行了一个军礼,笑道:“余公放心,六百公主府亲卫屠刀已经磨好,只等余公令下。”
余度微微一笑,回头问县丞:“不知你还有什么问题?”
县丞连忙道:“臣这就去通知他们,请余公放心!”
江陵县。
宋致把病养好已经是五天后的事情了。她每天会抽时间去城中到处走走,想着要做什么营生。说做生意吧,她没有那个本钱也没有那个本事,说去给人打工吧,这里的人一看她是个女子,要么就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要么就不耐烦地赶走她。
在陈朝生活下去怎么这么难!宋致从粮舍出来,扭头看着佣奴把米粮往大木仓里倒。
那两米高的大木桶,有十人抱那么粗,旁边放着小木梯,身体健硕的佣奴扛着从粮车上卸下来的米包踩着木梯爬到最顶端,然后打开粮包的口,手一倾,白花花的精米从粮包里倾泻下来,都倒进了大木桶里,升腾起一阵雾气。底下的百姓端着盆碗各种器具排着队等候买粮,等所有的米都倒进粮仓之后,粮商才从木桶腰下有一个小铁片做成的方形口中拔出插销,眼巴巴等候的佣奴捧着米斗,接住了像流水一样从方形铁口流出来的白米。到了量斗的刻线之后,粮商手疾眼快十分准确地插回方形口上的铁片,粮食戛然而止,一颗也未再流出。
量斗的米倒给了要买米的百姓,百姓掏出一大把五株钱,一斗米需要二十文钱,他买了一斛,一斛等于十斗,大概是后世的二十斤那么多,一共付了两百文五株钱。另一边的粟米还带着没有脱离的壳,一般吃不起精米的穷苦人家才会买那种带壳的粟米,这种粟米便宜,只需要十文钱就可以买一斗,穷人买一斗回家,加上野菜等等,四口之家可以吃五天。
宋致的食量不大,一天最多吃饱也就三百克的饭量,买精米一斗可以让她吃二十天左右。她从洛阳带了两缗钱,也就是两千文五株钱,按照江陵的物价算,也就够呆两个多月。而她在路上花得七七八八,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千文。她掐着手指算,什么车马费、住宿费、请妱姬吃饭、给江陵县县丞送礼……
再打听一下江陵城城东近官府的房子,要三万钱起步。而城西的富贵乡绅居住地,也是要两万五钱,只有城南等地要便宜一点,两万钱到一万钱不等。如果是在洛阳买房,好一点的房子可能要十万钱左右。
宋致一算简直要疯,一万钱她去抢吗?难不成真的要住城中村吗?不说她孤身一个女人在那种地方很危险,就是不危险她也不干啊!听说那个地方脏乱差,小偷盗贼横行,常常有斗殴死人……
她仰天叹了口气,绞尽脑汁在想在古代除了坑蒙拐骗偷和做皮肉生意之外有没有来钱的办法。正想得出神,不知不觉走到了街上,遇见了出来挑胭脂水粉的妱姬。
她惊了一下,怕认错了人,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就是妱姬。她上前和妱姬打招呼:“妱姬出来游玩么?”
妱姬回头看见是宋致,喜笑颜开道:“正想去客舍找你,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
“妱姬没有回长沙?”宋致惊讶道,“找我做什么?”
妱姬放下胭脂水粉,指着一边的酒肆拉着宋致往里走:“我那天本来是要回长沙的,不过我听说我兄长得知我出来散心的消息后大发雷霆,说要惩治我,抓我回去就把我关起来,所以我就不想回去了。”
两人进了酒肆,宋致更加不解:“你兄长对你如此严厉?怎么还要把你关……”忽然想到什么,宋致吃惊道,“你是偷跑出来的?”
妱姬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我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走出来的!谁说我是偷跑的。喂,你以为我是那种不乖的人吗?”
以为啊。宋致腹诽道。但她面上不露声色,和妱姬落座后,奇怪道:“你兄长是沈家公子么?家中还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