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养崽横行修真界[穿书](66)
他在踏入记忆前的最后一刻, 看了一眼观景台角落的那束干枯的迷迭香,花瓣被风吹得四处散落,而在他跟燕厉刚上来时, 那迷迭香还是鲜活的。分魂顺着香气扑到岑云阔面前, 像一阵随意的风,拂过他的唇,却像一个郑重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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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先觉一开始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他觉得自己的经历堪比话本,他在凡间找到三十多岁, 一直以来都是旁人眼中不切实际的疯子,他向往修道,在凡间搜罗一切编撰或从中州遗落在这儿的书籍,他走过无数条弯路,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一条。那一条正确的路是:在凡间,不论他怎么搞,修道都是没有前途的。他必须想办法跨越那似乎不可逾越的天堑, 前往中州,才能走上他心向往之的大道。
他做到了。
中州比他想象的还要繁华。相较而言,人间的奢华是那样小家子气。人们朝生暮死,追求金银,而修真者求的公正大道,是飞升长生。凤先觉入门晚,但不妨碍他到了中州之后很快就绽放出天赋异禀的光华。收他为弟子的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门派,那门派的掌门不过才雕琢境,尚且未踏入参悟。一千多年后,掌门故去,本想将掌门之位传给凤先觉,但凤先觉没要。他提着自己的剑,离开了青州平原,前往更繁华的昭阳城。昭阳城在中州屹立不倒了几十万年,人来人往,门派变幻,飞升之战一战又一战,但昭阳城始终在那儿,连名字都不曾更改。没有人想更改。
凤先觉的剑法和中州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像自己以前还是凡人时那样,手持着剑,一招一式都是实打实的,一开始他一直赢,因为大家对付他这种没有经验,后来他开始输,因为这样的剑法比之中州修士玄幻莫测的飞剑,还差一些。但他从没想过改变自己用剑的方法,他一直觉得,剑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真正的剑。
在昭阳城待了一段时日,他与人论道,谈天喝酒,与人切磋,夜里仰躺舟中,望漫天繁星。他向往飞升。向往天之上。
那一年的惊鸿会,圣魔阁的人宣布了新的名单,出了一位百年一遇的“圣”。那是天虞山的新掌门,看起来是个腼腆的年轻人,但他其实已经六千多岁,执掌天虞山许多年。圣光笼罩在天虞山,那光盛大绚烂,让凤先觉为之痴迷,他想,他也想要沐浴在这光中,让这光为他落下。
凤先觉是个实干的人,他在凡间时,痴迷修道,于是不顾一切来了中州;他看到了那让他沉醉的圣光,于是为了那光,他想尽了办法。
圣魔阁圣魔阁,有圣,就有魔。
每一位榜上有名的堕魔者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人人除之而后快。凤先觉在雕琢心所欲境时,闪念间有了一个想法。他要除魔。
那时他的饶风剑法在中州已小有名气,他用的是重剑悲风,悲风在凡间时还杀过几个人,但到了中州,却没有饱饮鲜血的机会。修士的生命力不是凡人能比,在那个夜,沉烟湖上夜风习习,凤先觉手腕一晃,悲风出鞘的声音像不满足的哀鸣。他手指轻轻抚摸过那剑身,悲风剑在凡间只是凡铁打造,他来中州后,随着境界的提升,不断地重铸它,才有了今日的悲风。凤先觉下定了决心。
他离开昭阳城,苍江有一条分支叫宜水河,顺着宜水河能抵达荒山枯水。宜水与枯水在一处黄沙荒原相接,凤先觉就在枯水畔,杀了上百个堕魔者。
在行乐宫建立起来之前,荒山枯水就游荡着相当一部分堕魔者。凤先觉从枯水一路杀到荒山深处,他越杀越兴奋,悲风剑每一次出鞘的嗡鸣都透着畅快淋漓,每斩杀一个魔,凤先觉胸腔都满涨快意,恨不能仰天大笑。直到有一个少年,在他剑下,满脸是血和泪,哽咽而无助地求他饶命,说他是冤枉的,圣魔阁一定弄错了。凤先觉那时想,魔头狡诈,不可信。于是他随手杀掉了那少年,杀得干脆利落,凤先觉看着滚到脚边的脑袋,心想这一下应该不多痛。那少年的眼睛到死都没闭上,凤先觉那时忽然有了预感,他想到,凡间有一种说法,死不瞑目的人心有执念,恐有鬼神报复。但中州人比凡间人更不信鬼。因为中州人都知道,修士死后,魂魄会被幽冥海收去绞碎的。
后来世人传颂,凤先觉斩杀三千堕魔者肃清中州,三千是个虚数,没有人真的一个个去数,凤先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个。因为这事,圣魔阁虽未封他为圣,但整个中州都对他崇敬有加。所有人都说,若他能渡过小雷劫,便是这一历飞升最有可能赢到最后的人。要知道,他杀的魔里,有不少雕琢境。凤先觉那时候自己才是雕琢境,一个人能杀了那么多与自己境界相同的人,可见其能力。屠魔事后,凤先觉很快突破了。他定居昭阳城。昭阳城有中州最好的酒,最好的剑,最好的美人。这样的日子只过了几百年,他便觉得空虚,他不想用“坐以待毙”的姿态去等传说中的小雷劫,于是他离开昭阳城,游历中州,他帮助了许多凡人,也见魔就杀。
再回到中州时,他带了一个小孩儿,小孩儿叫阿瑜,眉眼温顺,跟在他身后,叫他“师父”。
凤先觉教他修道,教他剑法,教他喝酒。
带徒弟的这百年,凤先觉好运地凝了一颗魂魄珠,他问阿瑜想要猫儿还是狗儿,阿瑜摇摇头,说想要个弟弟。凤先觉哈哈大笑。他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凝出了一个人。他的魂魄珠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比阿瑜看起来小些。凤先觉琢磨着为那魂魄珠取了名字,叫他凤瑛。瑛瑜为美玉,阿瑜是他徒弟,他的修道资质非常非常好,而凤瑛是他的魂魄珠,是个活泼可爱的小人,凤先觉醉心修道,虽常去红罗帐找人欢好,但无道侣,也无儿女,因此便拿凤瑛当儿子养。
阿瑜和凤瑛的关系一直不错。凤瑛活泼外向,阿瑜内敛秀气。阿瑜刚踏入雕琢境时,凤先觉便迎来了小雷劫,那天风和日丽,显得雷也不恐怖了。阿瑜站在不远处看他渡劫,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映着电光和凤先觉的身影。凤先觉的身形在那骇人雷电的对比下竟是那样渺小。人在天地间竟是那样渺小。
不出意料,凤先觉成功渡了小雷劫,去了上界。
紫气将他彻底裹住前,他对自己唯一的徒弟微笑道:“我会在那儿等你。”
他相信阿瑜的资质。
阿瑜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飞升之战,阿瑜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在冥冥之中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告诉他,这场飞升之战是他和阿瑜的决战。飞升者会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决出,除非他们两个都死了,否则其他大乘没有机会。但其他大乘们不会知道这点。
为什么是他和阿瑜?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笑声,近乎癫狂的笑声,似乎要把眼泪笑出来,似乎要笑得断气。
然后那声音消失了。
阿瑜回答了他。
问题的答案很荒谬,他说他是凤先觉曾经杀的堕魔者,圣魔阁搞错了,而凤先觉没有听他的辩解,就那样轻轻巧巧把他杀了。阿瑜站在尸山血海之上,眼睛赤红,低声道:“师父,你知道死有多痛吗?”
凤先觉很快就知道了。
他死在阿瑜的剑下。
他的魂魄脱离躯壳,脱离的一瞬间,就听到了幽冥海的召唤。
然后,阿瑜伸出手,钳住了他的魂魄。
“师父,你不在的日子,我凝了一颗界珠,又凝了一颗魂魄珠。”
阿瑜本应该看不见凤先觉的魂魄,但他的目光却准确地落在凤先觉的脸上,他凝视着他的师父,微笑道:“但我的魂魄珠和你的不一样,里面没有魂魄,它是空的。我想这是上天给我的奖赏。”
他收回手臂,摊开自己的掌心,让那莹白的珠子在手掌中自顾自发光。他把凤先觉的魂魄狠狠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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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云阔看到这里,用尽力气从那记忆中挣脱开了一会儿。
他喘着气回忆着一幕幕场景,抿唇思考凤先觉和阿瑜拿到的是什么剧本。两个人都很像“龙”,无疑,他们的故事是“抢龙头”的变种。但除他们之外,七千多年前的那场飞升之战,对于其他大乘修士而言,却是“大逃杀”。连江雪说的是对的,每一历的飞升之战不过是在已有的模板之上不断产生变种。两者叠加也并不奇怪。
凤先觉听到的那个声音,岑云阔确认自己也听到过。在沙暴之后,那个声音引诱他不择手段,告诫他远离魔物。
而整段记忆里,最奇怪的其实是阿瑜的魂魄珠。怎么会有空的魂魄珠?如果是空的,那还能叫魂魄珠吗?
岑云阔休息了片刻,头不再因为那些记忆隐隐作痛之后,继续看了下去。
第72章 分魂x10
凤先觉在阿瑜的魂魄珠里沉睡了很多年。彻底脱离身体对于魂魄而言也是重创, 从凤先觉模糊的记忆中,岑云阔感觉到, 阿瑜的魂魄珠和燕惊山的魂魄珠没什么两样, 里头都是漾荡着灵气凝结的水, 将凤先觉的魂魄整个儿浸泡在内。凤先觉偶尔会半醒过来,这时候, 他会感觉到一些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飞升之战并没有在他死亡之后立刻结束,或许是因为他的魂魄还存活在阿瑜的魂魄珠里, 战况愈演愈烈, 每个人都杀红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先觉再次见到了阿瑜。阿瑜一身的伤,他衣衫褴褛, 喘息轻微且颤抖。他靠在一颗树边, 手里捻着珠子,神色似笑非笑。
凤先觉张了张嘴,如往常一般,叫了一声“阿瑜”。
阿瑜低声喟叹:“师父。”
师父, 我要死了。他说。
阳光透过巨树的叶隙洒落,在阿瑜的脸上印下一片光斑。他凝视着凤先觉,瞳孔颜色温柔。
但他的眼神可称不上和善。
阿瑜伸手捏紧凤先觉的脖子,微微用力,凤先觉便挣扎起来。他无力反抗,只觉得窒息。
“师父,”他一口一个师父, 但这称呼并不怎么真心实意,只有讽刺,“我想过无数种杀死你的方法。杀死你的身体,杀死你的魂魄。”
凤先觉喘不上气,他垂着眼,视线模糊地看着阿瑜。
“按照天道的规则,我杀了你,就可以立刻飞升。看啊,我现在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见凤先觉挣扎的力气小了,阿瑜松开手,把人丢在地上。他咳嗽了一声,偏头吐出一口血。再说话时,他的嗓音就带了几分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