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夫子科举日常(90)
叶朗说完这句话,竟当场撩袍跪下,对着钟知县磕了一个响头,“钟知县,叶某村子里还有许多像叶某这样的人家,只是他们尚未有机会离开,便只能托付叶某来为知县大人磕头。”
说完,又对着庆京省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感念陛下恩德,将来若有机会,叶某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周自言所在的方向,于叶朗来说,便是庆京省的方向。
叶朗对庆京省磕头,便是对着周自言磕头。
周自言长身玉立,不曾退开半步,抿唇受他这一拜。
廖为安和陆明学在心中惊叹,这叶朗竟然误打误撞拜对了。
这天下,除去周自言,再无第二个人能受得起他这一拜。
眼见叶朗实打实连磕两个响头,额头已见红肿,钟知县赶忙从位置上下来,将叶朗扶起来。
钟知县眼中带泪,用力拍打叶朗的肩膀,“好,好啊!”
凭靠幼弟帮扶,能走到县试这一步,其心坚韧!
钟知县复又迈过走道,紧紧拉住周自言的手,“……”
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得这位周夫子说的对,说的好!
有了叶朗这一下,在周自言身后,如雨后春笋一般站起不少人,向钟知县与陛下表达感谢。
他们都坐在周自言这边,代表他们都未曾上过正经书院,皆是自学成才。
不错,他们基本都是农家出身,祖上三代都是贫农。
若不是有陛下开恩的识字班,加上钟知县的大力推举,他们根本不可能有读书认字的机会。
拥有三个书院的马鸣沟尚且如此,其他小镇更是贫瘠。
连正儿八经的书院都没有一个,又有什么资格去谈科举?
若不是识字班给他们开了一个读书识字的口子,他们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坐在这里,和那些正经书院出来的学子们一块谈学问。
宋豆丁茫然的看着身后场景,看那些大哥哥眼圈泛红,手臂颤抖。
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夫子时,夫子说过的话——‘有些人是只要给他们一个可以读书的口子,那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地往上爬’。
他身后这些哥哥,便是通过那道口子,才爬上去的吧。
周自言端手站在位置上,夜风卷袖,望向谢金玉。
今日可是庆功宴,谢金玉当面驳斥他周自言的答卷,便是与他意见相对,是为不服他这个案首。
虽然文无第一,可这种场合下,周自言不能退,必须胜。
一条长长走道,隔开周自言和谢金玉。
又像二人的学识、品性,将二人分割成完全不同的两方。
陆明学摇摇头,他作为本场官衔最高之人,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今天不就是探讨么?探讨到这个程度也够了,勿伤和气。”
小眼神轻轻飘到周自言身上,心下感慨。
大人就是大人,不管在哪里,都是这样坚持真理,不退一步。
有陆明学打圆场,紧绷的气氛稍有松动。
周自言重新作揖道:“方才借着酒意说了许多,谢学子随便听听即可,承让。”
说罢,也不管谢金玉什么态度,径自坐下。
众人又重新拾起手中酒杯,彼此交谈,笑声不断。
只是那谈论中的眼神,总是不停地往周案首身上瞟。
谢金玉糊涂啊!
在场这么多学子,也不是各个都家境殷实。
谢金玉这样一番话,已经得罪了不少人。
起码周自言身后那些人,已经开始对谢金玉不喜。
而且这里人多嘴杂,等出了这个别院,不管哪个人,随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往外一说,到时候,谢金玉的名声怕是要扫地了。
连带着,马鸣书院的名声也要被影响。
况且,周自言是知县大人点的案首,此时对周自言提出异议,不就是在打知县大人的脸吗?
也就是他们知县上了年纪,笑呵呵的。
若是换了别的臭脾气知县,此时说不定都已经黑脸了!
廖为安拉着谢金玉坐下,“可服气了?”
谢金玉默不作声,他被周自言连番考问,此时完全懵了,也已经没有任何脸面可言。
周自言所讲的内容,他能听懂,却不明白。
从未有人与他讲过这些事情,他只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从来如此,未有改变。
“你啊。学问尚可,做人却不行。”廖为安叹息,“也是,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像他那般,既教学问又教做人……”
举着酒杯,一时怅然。
随场侍候的丫鬟们点灯两回,这场宴会方才歇下。
周自言拉着宋豆丁,于门口等候宋卫风。
经此一役,学子们对这位案首的心胸学问已经有了一个基础的了解,但凡路过周自言身前,都拱手作揖,向其拜别。
周自言一边点头微笑,一边看向内场。
宋卫风正站在那儿。
这次县试,宋卫风是马鸣书院唯一考过的哥儿,被书院山长留下。
或许是第一次与山长这么近距离接触,宋卫风背手身后,悄悄拧着那身丁香色盘领宽袖长袍,硬是拧出褶来。
一条长长的酱紫大带在腰上缠了两圈,再用青玉带钩束住。
夜风徐徐,灯火辉映,煞是好看。
周自言觉得自己大概是喝多了,看久了,竟然神思飞走,脑中只剩下那一抹丁香色身影。
宋豆丁发现自家夫子又在发呆,忍不住翻白眼,“夫子,你明明就对我哥有意思,你干嘛要拒绝兰姨。”
他还记着周自言那句‘没有婚嫁之意’呢。
“我还没计较你的偷听行为,你反倒来问我了?”周自言收回视线,轻轻揪住宋豆丁的耳朵,“以后不许再偷听,知道吗?”
“噢。”宋豆丁眨眨眼,显然是没听进去。
不过他现在有分寸多了,该听的听,不该听的就绝不会听。
叶朗也还未离开,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凑在宋豆丁跟前,“宋小学子。”
“叶哥哥!”宋豆丁乖乖叫人。
“还叫叶哥哥呢?你我现在同为学子,叫我叶学子也不是不行。”叶朗摸摸宋豆丁的脑门,说实话,他有点不敢被宋豆丁叫哥哥,他虽然年纪大,在学问上说不定还不如眼前这个小孩子。
宋豆丁想起自己现在的学子身份,‘嘿嘿’直笑。
过了一会,宋卫风终于缓步过来。
“山长多喝了几杯,竟然说了这么多。”宋卫风松了口气,牵起宋豆丁的小手,“周大哥,咱们走吧。”
周自言点点头,“走,回家!”
“等一等!”
还未等周自言转身,就见一名小厮快步追来,“周、周秀才……等一等,等一等,知县大人请您留步。”
“知县大人?”周自言指指自己。
“对、对!”小厮喘匀了气,“还有,还有陆大人,和廖夫子……都、都在呢。”
周自言:“……”
三个人里,有两个都是老相识,这是要做什么!
“周大哥,既然是知县大人,你快去吧。”宋卫风抱起宋豆丁,“豆丁我自个儿带回去就行。”
“这……”周自言不太愿意。
现下已经夜深,一个哥儿带着一个小娃娃,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就算路上有巡街的捕快,那也不能一直跟着宋卫风。
周自言想当然担心宋卫风和宋豆丁的安危。
却忘记了宋卫风会武,等闲之辈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叶朗站起来道:“我家在石榴巷,与春六巷不远,咱们一起回去吧。”
“你今天可是出够风头了。”宋卫风踢了叶朗一脚,居然能在庆功宴上对着知县大人磕头谢恩,叶朗当真是本县第一人。
叶朗想想自己刚才的举动,也有些后怕,“情之所至,情之所至!幸好知县大人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