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117)
温野菜听到这里,手上的动作一顿,含着一抹笑望向喻商枝。
“你这话里话外的,怎么好像生怕收了麦芽当徒弟,我就要埋怨你一样?”
“收徒是大事,日后她要叫我师父,叫你师母,既是教导,亦是抚育。”
在水盆里,喻商枝握住了温野菜的手,两人手指交握。
“所以我要把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利害关系都讲明,若是收了麦芽做徒弟,反而让咱们这个小家生出矛盾,岂不是适得其反。”
温野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喻商枝这个人,若是以前,他可能会觉得对方婆婆妈妈的,可现在他不会这么想了。
非要说的话,他愿意用一个肉麻兮兮的词来形容,那就是温柔。
他能感受得到,喻商枝是真心实意地待自己,包括二妞和三伢。
他看重这个家,才会在决定收徒之前,絮絮叨叨地同自己商量。
因为收徒不是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指点两句那么简单,而是把孔麦芽纳入这个家的羽翼之下。
就像方才说的,他们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师母。
他俩百年之后,除了膝下儿女,徒子徒孙也要披麻戴孝。
温野菜认真地考虑一下,点了点头。
“别想太多了,我还是那句话,赞成你收麦芽为徒弟。你这一身本事肯定是要传下去,二妞就别想了,她就不是个读书的料,你看你教她的大字,一天学五个忘三个,还不如我呢,至于三伢……”
喻商枝接上他的话。
“三伢聪慧,而且过于聪慧了,他愿意回学塾读书,我寻思日后八成要走科举的路子,医术可以当个兴趣,不可耽误他的主业。”
温野菜应了一声,“没错,我也是这么想,说不准以后咱们家真能出一个秀才公。”
说完又笑道:“至于咱们两个的孩子,如今还没投胎到我肚子里呢,等日后长大了,更不知什么脾性,像你还好,若是像我,估计只能去山里学打猎讨生活了。”
他想得开,本事是喻商枝的,愿意传给谁,怎么传,自己都不会过问。
总不能因为人家入赘到温家来,连医术都不能传外姓。
最后索性道:“既如此,你就赶紧找机会去问问麦芽的意思,可别咱们在这说半天,人家小丫头不乐意。”
天色已晚,不忙着问。
第二天意料之中的,孔麦芽早早地在地里等着帮忙割麦子。
临近晌午,温家两亩旱田上的麦子全都收干净,勉强够两石。
在树下拿出准备好的吃食和饮子,简单垫了垫肚子,一家人又转移到了晒场,把麦子堆成垛,看着结结实实地才放心离开。
今日除了麦子收完,还有一点特殊的,那就是五月初五端午节。
每年的端午和麦收都赶在一起,但村里包得起粽子的人家不太多,毕竟这东西要用糯米,可比白米还贵。
温家自然是舍得包的,所以温野菜喊了孔麦芽同他们一道回家,就是不吃饭,也必须拿两个粽子走。
孔麦芽照旧被温二妞一路推回家,进了门见糯米还泡在水里,便也不再扭捏,洗了手就坐下帮着包粽子。
过了一会儿,温二妞又拿来自己编的五彩绳,给全家每个人都戴上,多出来的一条给了麦芽。
五彩绳的尾端留了长长的穗子,叫做长命穗。
按照习俗,这根绳要戴到端午节后的第一场雨,然后剪断丢进水坑。
孔麦芽低头仔细看了看五彩绳,发现当真用了五个颜色的丝线,对着光看像是在发亮。
她谢过温二妞的好意,同时心里又想着该做点什么还给二妞。
说回粽子,斜柳村和喻商枝上一世待的地域一样,都是吃甜粽。
家里有事先备好的红枣和花生,还熬了一锅赤豆沙。
先把粽子叶折成三角,再把糯米和馅料填进去,最后包起来打个结。
粽子吃多了不好克化,这个天气更不好存放,所以一般包上够吃一顿的就结束。
等粽子在锅里蒸上时,喻商枝和温野菜便招招手,把孔麦芽叫进了屋里。
“麦芽,你过来,我和你喻叔有事同你商量。”
孔麦芽有些心慌,不知道喻商枝和温野菜是要跟自己说什么。
戴着五彩绳的手腕细细弱弱,泛着村里孩童常见的小麦色。
进了门后,她也不坐,两只手的手指缠在一起。
“喻郎中,是不是我爹的身子又不好了?”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谁料喻商枝却道:“你爹好着呢,和他没关系,接下来要说的,是你的事。”
“我的事?”
孔麦芽抬起头,面露不解。
哪知接下来喻商枝说的话,令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麦芽,我如今在村里行医有段时日,常觉得一个人忙不过来,缺个帮手。在家时虽然偶尔三伢能帮我誊写方子,分拣药材,但他到底也身子弱,且明年开春八成就要去学塾念书了。我先前见你对学医之事有些兴趣,便想问问你,可愿拜入我的门下,随我学医?”
这一段话恍若一记钟声,撞入孔麦芽的耳畔。
喻郎中……
竟要收她为徒?
孔麦芽的嘴张张合合,半天才语无伦次道:“我……我愿意,可我……我只是个姐儿,姐儿也能当草医郎中么?”
喻商枝没想到孔麦芽的第一反应竟是问这个,温声道:“为何不可以?虽然世道所限,除了男子之外不能科举入仕,但从医一道,并无拘束。你爹也没有因为你是个姐儿,就觉得你不该读书识字,对么?”
孔麦芽茫然地点点头,“是,我爹从小就告诉我,他不赞成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他的女儿不说能出口成章,吟诗作对,起码也该会念书,懂算账。”
后来他爹受伤瘫了,她也怀疑过这句话。
会念书懂算账又怎样,他爹照样没法下地干活,赚不到钱,她日后也注定随便嫁一个汉子,从此背着孩子在田间地头与灶台牲口棚之间忙活。
可这一刻,她明白了。
若自己不识字,这个能学医的机会就绝不会落到她的头上。
喻商枝见她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遂道:“此事只是要先问过你的想法。若你愿意,咱们就选个好日子,行拜师礼。”
他说完后,和温野菜对视一眼,后者想了想道:“麦芽,这事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若是愿意,就再回家跟你爹说一声。”
拜师不是小事,按理说还得给束脩,
但这些东西孔家定是拿不出的,喻商枝也没想过要。
他想着到时候就简单地收一碗孔麦芽敬的茶,这道礼数就算是做过了。
孔麦芽对拜师一事半懂不懂,可也知道,自己又是得了温家的恩惠。
一时千头万绪堵在喉咙口,令她几乎哽咽。
“我愿意拜您为师,我爹定也愿意。”
喻商枝莞尔道:“那就好,等你回去和你爹商量好了,就回来告诉我们。”
孔麦芽眼底包着泪花,只会点头。
没过多久温二妞在院子里喊粽子好了,一掀开锅盖,浓浓的米香飘满院落,连大旺和二旺都仰着头嗅来嗅去。
温野菜本来给孔麦芽装了五个,但糯米做的东西孔意不能多吃,粽子又没法放过夜。
最后在孔麦芽的坚持下,只装走了三个。
但温野菜又给她塞了两个用粽叶煮的鸡蛋,吃起来也有粽香。
沉甸甸热腾腾的糯米粽和鸡蛋被孔麦芽提在手里,她出门后还一步三回头,随即飞奔起来。
等到了家,她直接冲进门里,把靠在床头揪着几根草梗锻炼手指的孔意吓了一跳。
“丫头,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孔麦芽气喘吁吁地跨过门槛,把粽子和鸡蛋放在桌子上,好不容易缓过气才道:“爹,喻郎中说要收我当徒弟,以后跟他一起做郎中!”
要么说孔意和孔麦芽是父女,孔意得知这件事后的反应,也是傻在了当场,和孔麦芽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