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为替(45)
“谢谢,不用了,我有点酒精过敏。也赶时间回去。”季升说,“前辈所说的那个朋友,是已经过世的季升前辈吗?”
盛空知的笑容逐渐从面上隐去,他沉默两秒,轻轻点头:“是。”
“哦。”季升说,“虽然这么说可能会冒犯您,但是我听闻,那位前辈似乎对您有过……不尊重的行……”
“假的。”盛空知兀然打断他,“那些是媒体杜撰出来的。”
“哦。”季升表情微妙些许,道歉道,“是我冒犯了,我看到您的公司青出发了通稿和律师函,还以为……而且在季升前辈生时,也没有人出来澄清,所以我才轻信了谣言,对不起。”
他一番话说得诚恳,却将盛空知心扎了个透彻。
为什么谣言愈演愈烈?
因为作为知晓真相的关键人物——盛空知,选择了沉默。
季升冷静地看着盛空知,见他温和的面容上滑过几丝痛苦悔恨,依旧没移开眼。
过了好一会儿,盛空知才哑声道:“没事。”
又说:“季升的事……当时情况比较复杂。当时我和公司都想极力保下他的,哪想谢轩铭从中作梗,搅乱了计划,最终才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哦。”季升说,“谢前辈做了什么?”
“他挑拨了季升和我的关系,让季升不再信任我和公司,随之做出一系列不可控的行为……公司进一步的公关工作因此无法进行……”
“谢轩铭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盛空知说,“可能是想损害青出的利益,可能是出于私情。”
“哦。”季升说。
私情。
盛空知似乎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他揉下太阳穴,面露几分苦涩。
“我时常想,如果我当时有足够的能力庇护他,他大概就不会……”盛空知说不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季洄,我不想看到悲剧重蹈覆辙,你是个很优秀的鼓手,你需要平台和展示空间,而不是天天被困在一个疯子边上做他的床伴。”
他神色诚恳,言语真挚。
“我知道这样在背后诋毁他人不好,但是你和谢轩铭相处中也一定发现了,谢轩铭并不是什么可信赖可依附的好选择。我希望你能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而且出于我的个人情感,你来到青出,获得好的发展,也算让我和青出,有机会给季升一个错失的补偿了。”
盛空知说完好一阵,季升都没有说话。
说得真好。
他想,
轻描淡写略过自己的责任过错,伪善地给无法开口的人掩上新的面容。
说得真好啊。
一下把自己前世细密的苦痛全勾起来了,侵蚀似的密密麻麻疼起来。
十几秒的沉默后,季升开口:
“盛前辈,逝者是无法补偿的,他们在生命终结那一刻就尘埃落定。补偿逝者的行为是无意义且虚伪的,而试图通过对他者行善来补偿逝者则更为愚蠢。”
季升望着面色骤然苍白的盛空知,起身,轻声道:“不过,你也没有真要补偿的意思,不过是想减少自身的负罪感罢了。”
说罢,他丢下难堪的盛空知,转身离开了包厢。
会所门口没有出租,但有着送客人回程的专车。
服务员熟练为季升拉门,季升躬身坐上一辆。
“先生去哪?”司机问
“等一下。”季升握着把手不放,手背青筋一阵阵涌起。
他的另一只手捂着胃,五指将衣服抓揉皱巴。
季升忍着蚀骨似的恶心和疼痛,自言自语地喃喃:“让我缓一下。”
和老熟人见面并不能做到如想象中那么云淡风轻,季升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发觉自己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屏幕上还有两个未接来电。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颤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三两下,才接通。
“喂。”他干哑地说。
电话那头呼吸声沉重,但无人应答。
季升打起些精神,将手机从耳侧拿下,看眼屏幕人名,一愣,放回耳侧后迟疑开口:“谢轩铭……前辈?”
依旧是只听见呼吸声的沉默。
“有什么事吗?”
“来我这里。”谢轩铭终于说话了,嗓音沙哑且口齿不清。
“地址给你,十五分钟内,出现在我眼前。”
季升不明所以挂掉电话,看见发来的地址。
他愣住了。
是个墓园。
第34章
大概是晚上九点被金主叫去扫墓这事太过荒谬,而送金主过来司机的表情又太过可怜,嘴唇蠕动满眼泪水,简直对这份工资爱得深沉……
季升被五十来岁的司机大叔崩溃的神色震撼,再远远看见谢轩铭坐在坟包上,深情抚摸墓碑时都觉得没那么魔幻了。
他想,就算下一步谢轩铭宣布让自己陪他在这睡一觉他都能彬彬有礼回答说好的可以呢,但麻烦让我回去买个套加润滑剂,我怕在这血流成河吓到花花草草……或者孤魂野鬼。
季升一脚深一脚浅地往谢轩铭那边走,路途还被花坛绊了一下,发出的闷哼在空荡墓园里响彻,瘆人地传出很远。
鸡皮疙瘩还未消散,季升已经走到了谢轩铭面前。
黑暗中,嗅觉比视觉更灵敏。
冷风裹挟黏稠的酒精气,转着弯地飘入季升感官范围。
季升一吸鼻子,险些被那浓厚颓靡的味道激得咳嗽几声。
酒精驱散墓园薄雾,季升看清谢轩铭满脸醉态。
与自己不同,谢轩铭喝酒不上脸。
但上眼。
谢轩铭低着头,雾气与情绪一同压下眼睑,遮住阴云密布的眸。
季升犹豫在他身旁蹲下去,小心翼翼平视后发觉——
谢轩铭的视线是乱的。
醉后的迷惘、愤怒、悲伤、思念,都散散挂在那一双眸里,随着薄雾飘着,殊途同归落在脚下那一平方不到的尘土中。
“谢前辈……”季升试探性地叫一声。
谢轩铭没听到似地不动。
“谢影帝?”
“……”
“谢轩铭!”
本名被叫出,谢轩铭终于有了反应,他抬眸,吝啬分一眼注意力给季升,眯起的眼和迷离的视线让季升觉得他压根没认出自己。
而眼前是谁并不重要,谢轩铭随意一瞥,不感兴趣地垂眼又去盯着那墓碑了。
他说:“你怎么来了。”
“你叫我来的。”季升说,“你这是喝了多少?”
谢轩铭不吭气,只又伸手,轻轻触上碑牌。
季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向那石板,薄雾适时涌了过来,谢轩铭的手指和雾气交杂着,季升眯起眼,怎么都看不清墓碑上字迹。
“这是谁的墓?”他问。
听见有关墓的问题,谢轩铭如同魂被戳中,堪堪有了反应。
尽管这反应仍是不大正常。
“我爱他。”谢轩铭答非所问,开口就把季升镇住了,他阴翳地抚摸着墓碑,“他不爱我。”
答非所问。
但季升心中却骤然明了——这墓下面躺着的,是谢轩铭那刻骨铭心的初恋。
所以,这便是那框了自己两世的白月光的坟。
季升兀然回忆起18岁谢轩铭提起白月光时犹豫吞吐的神情。
他撒了谎。
白月光不是出国了,是出事了。
顺着这个逻辑,季升往下推,
也难怪谢轩铭在自己死后如此激进,好不容易找到的代餐又下去陪阎王爷了,这新仇旧恨一起垒上,能不疯吗?
不过这白月光也是有点东西,去世了还能蛊得谢影帝念念不忘,失魂落魄蹲在坟前,一点平日形象架子不要,难过的像个孩童。
想到这,季升莫名对墓中人产生没由来的几分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