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忧伤(6)
姑娘面容姣好,身段玲珑,性格看起来十分开朗,一看就是喜欢在社交媒体上晒自拍的自信人儿。所以这是自带自来熟的社交属性?
方珺琦面带微笑,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少荆河终究没找出端倪。
“那就先点餐吧。”他脸上神情淡淡的,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每个座位前的桌面区域上都有一块触屏,两人各自点好餐,方珺琦抬起头,无意地向外看了一眼,立刻发出惊呼:“哇,好美啊!”
少荆河跟着望出去,此刻江边建筑和沿岸江堤已一片灯火辉煌,江面上倒影出霓虹炫目,巨幅广告和标语在几座摩天大厦楼面上走马闪烁,紧挨着江堤的马路上又车灯如织,仿若星火流动的灯河,确实是一幅现代都市夜间的绚烂胜景。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想不到从这里看出去,景色这么棒!”方珺琦拿出手机拍摄,连连惊叫的同时还不忘随时与他交流。
少荆河摇了摇头,却是目光向下,跨越七层楼的高度,遥遥投向了江边堤岸上的一角。因为常常在记忆中重温,所以似乎还能看到有个身影蹲在那儿,抓着围栏铁索失声痛哭。
当时那周围围了一圈的人,他哭得伤心,又醉醺醺的,以至于谁都不敢上前。
“你姑妈定的地方,我还以为你常来呢。”方珺琦终于心满意足地转回身,又娇嗔地对他瞟了一眼。
“没有,我只是个穷学生。”少荆河淡然地收回视线。
说话间,餐点已经流水地送上。
两人都点了牛排,各人对准自己面前的一盘,开始刀起叉落。像固守在自己的城池里,两人桌面中间始终空出一道宽缝,没有交集。
方珺琦先放了一块在嘴里,咀嚼间愉悦的口感让她挑起了化得精致的眉。她边吃边轻笑着说:“穷学生?姑妈是家喻户晓的新闻主播,广电系统里谁都要让三分的大前辈;父亲是中金海外分公司总工程师兼副总,年薪百万;叔叔姑姑都有自己的上市公司--”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少荆河吃着自己的牛排,眼睛都不抬。
方珺琦又笑:“你们少家这么牛气,怎么会跟你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少荆河停下手,终于抬起头,目光平和语气泰然,“待会儿结账的时候我们各付各的,服务费平摊。我这个月在写毕业论文,没去打工,所以生活费只够养自己。”
“嘁!”方珺琦嗤笑一声,继续吃自己的,倒是比他想象中的淡定得多。
“我是说真的。”少荆河用他一贯的正经表情再次强调。
“你真是--”方珺琦切着牛排抬眼瞟他,笑得明媚,“跟我想的一样。没让我失望。”
“什么意思?”
方珺琦放下刀叉,拿起红酒,慢悠悠地浅酌:“少荆河,A大外院学生会会长,品学兼优,年年奖学金获得者,A大演讲比赛冠军,与同学老师关系融洽,口碑极好,还是院草兼校草,一个完美得只有完美这个缺点的全民偶像。”
少荆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想不到我姑母给我打的广告这么浮夸,连我自己都有点听不下去。”
果然浮夸就是他们家的家族遗传。
方珺琦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放下酒杯,红唇被酒色洇染,倒格外妩媚起来:
“不是你姑母。她只给了我妈你的个人履历,上附两寸证件照和全身照各一张,以及学习成绩一览表。在打动精英女性这方面,她是专业且精准的。我妈只看了你的证件照就感慨这孩子基因真好,再看成绩就嘱咐我务必拿下。可见你跨年龄层横扫的实力确实彪悍,校草的头衔应该也实至名归。”
少荆河很讨厌“校草”这种称号,此刻听她讲了这么多,不过还是些他早已听腻的夸赞,还草来草去的,反倒让他颇为厌烦。
于是他干脆直问:“所以你的意思呢?”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这餐的主题终归叫“相亲”。
不过他倒觉得方珺琦对这件事的态度和他一样冷淡。大家都不过是奉了钦命,来走个过场,饱餐一顿,赏赏美景,然后回去有料交差罢了。
而且说起来,方珺琦从开始和他说话,就语气调侃,这倒更让他在意。
“我的意思?”方珺琦无谓地耸耸肩,又重拾刀叉把剩下的吃完,“我们就直接一点吧。反正你也看不上我,而我对你,从一开始就没想法。”
果然。
少荆河放心了,不再废话,继续吃饭。
这餐贵得离谱,哪能浪费?他一想到待会儿会从电子钱包里减少的数字,就感到心在滴血。
两人很有默契地埋头苦吃,终于把牛排清盘,服务生给方珺琦送上了甜点。
少荆河只点了牛排,这会儿喝着配餐红酒填补等她吃甜点的时间。
方珺琦咬着勺子瞄他:“一块牛排你就饱了?真不用再点点什么?我请啊。”
少荆河摇头。他就算没有全饱,也饱了七分。待会儿回去路上有的是吃的,真要饿吃点什么不行?这里的厨师手艺也没那么值得再吃一道。
别的不说,方珺琦倒是很欣赏他的直接。就如同刚才他直言他们各付各的一样神情坦荡,那么这会儿自然也没必要好那些虚无的面子。况且以他家境,倒像是嚷嚷着要请他的方珺琦在逞能。
她识趣地没有再勉强,饶有兴致地主动问:“你不问那些事我是怎么知道的?”
少荆河眼神淡漠地看着她:“你不会是上了我们学校论坛吧?”
方珺琦还是笑,抿着唇摇头:“我不光知道你的那些光辉历史,我还知道你--”
她故意停下来,用看好戏的眼神挑衅地瞄着他。
可惜少荆河这人少年老成,心态从来都定得很,内心绝大多数时候就如静海无波,正是人们常说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又是演讲的行家,方珺琦这种话术小伎俩根本不在他眼里。
他过于淡定的反应终于是让方珺琦没法淡定了,于是她的笑容里多了一味戏谑的恶意,言语也开始尖刻起来:“你不行。”
少荆河目光沉沉,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我哪方面不行?”
方珺琦微笑:“你不能人道。就是一个美女在你面前脱光了,你也没法有反应。少荆河,你是没法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呢,还是……对女人没兴趣?”
第7章第7章
方珺琦等了一晚上,终于到了能吐露嘲弄这个秘密的时刻,可惜结果却非她所想的那么得意。
少荆河自始至终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她说的都是别人的事,只是目光变得更有分量,慢慢地向她压迫过去:“你认识桑筠筠?”
方珺琦强自镇定,又笑:“现在终于想到了?”
少荆河悠闲地靠进椅子里,发出声感慨:“世界真小。”
方珺琦黛眉轻挑,感同身受:“我妈把你的资料发给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们俩是……”少荆河越看越觉得她和桑筠筠好像是有那么点像,都同一款。
方珺琦轻笑:“废话,当然是闺蜜啊。你以为筠筠会把这种事到处说?”
“那不能。”少荆河很理解地摇头。
毕竟这事丢的还不一定是谁的脸。
他从头到尾都悠哉游哉的态度不仅让方珺琦很没成就感,甚至渐渐由疑惑开始了自我怀疑。心思转了个弯,终于又品读出另一番崭新的意味来。
这最新的真相把她自己都惊着了,不由自主捂住了嘴,指着他,忽然冒出句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大感意外的惊呼:“哎呀我去!……绝了!”
说完,食指忽地变成了拇指,她捂着嘴“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其实她现在才想到的事,桑筠筠自己怎会想不到?
不过是为了面子,在自己朋友面前定然要添油加醋。她对男友的要求颇高,所以必得先把他夸得天上地下,然后话头一转:可惜了,却是个洋枪蜡烛头。只把责任都栽到他身上,炫耀得高调,又抽身得完美。
所以现在方珺琦丝毫没有同情心,反而乐呵成这样,以至于连少荆河都不禁被她逗笑了,勾了勾嘴角:“你们俩真是闺蜜?”
“呀,”方珺琦收回手,不在意地一挥,“那可不?”
“那真没看出来。”少荆河笑。
“哎,”那种事根本不重要!这会儿方珺琦倒真来了兴致,今晚头一回向他凑了过去,压下声音兴奋地问:“所以你那晚上没兴趣是看出她隆过还是……”说着还在她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
少荆河默默看着她,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是回答她还是先给桑筠筠打个电话建议她清理一下自己的闺蜜群。
方珺琦等了一阵没等到答案,最终在他静如深海,玄之又玄的目光中仿佛又达成了默契,闭着眼睛用力点了下头,再次竖起大拇指:“果然高人!我就跟她说当时年纪还小没必要做,她非不听!你女朋友--”
“前女友。”
她又点头:“前!前!--倔起来她妈拿她都没办法!做完了还自我感觉特别良好,我们都觉得特别不自然,但又没法说你知道。而且不光自然不自然的问题,我们还还反复提醒她太小做会有后遗症!结果她说什么?她说还不是因为你们嫉妒。哎,我嫉妒?哎--”她瞪大眼睛,像听了个世纪大笑话,毫不犹豫地比着自己的身材,笑说,“我?!”
少荆河的沉默寡言此刻让他无形中成了一个最佳的倾听对象,方珺琦像找到了知音,今天来干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少荆河到底是不是男人也不重要了,她直接开启了疯狂吐槽桑筠筠模式。
她边说边颇烦恼地别过头连连挥手,却又看得出来不是仇敌般的厌弃,只是从言语到肢体都充满了对桑小姐的嫌弃和别样的情谊。
她语速太快,少荆河插不上嘴,同时也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不插嘴的好。
尽情痛念了一大篇,她终于停下来要喝口水,少荆河才有机会叹口气:“其实跟她没关系。你不是说我不行么?”
方珺琦放下杯子,斜着眼睛睨他。从上睨到下,又转回上,仿佛把刚才对桑筠筠的嫌弃又转移到了他身上,白了他一眼,嗤之以鼻:“有意思吗?”她把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在桌上,都磕出了声响,“我就问你,都分手了还这么护着,有意思吗!”
不等少荆河回答,她又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问:“况且既然这么护着她,当初怎么又跟人家分手了呢?”
少荆河撇撇嘴:“又不是我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