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忧伤(28)
少荆河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梁教授不也没结婚。”
少纤云闻言回了头,找到了默默跟在后面的梁袈言,朝他一笑,又拍了少荆河一下,像教训固执着自己一套道理就是不听大人话的小孩:“人家梁教授有事业要忙,你也有吗?”
“我不能有吗?”少荆河蓦地站住了脚,也回过头,望着梁袈言说,“我就跟着教授做事业,不行吗?”
少纤云顿时很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不过也听出他开始急了,便摆出绥靖政策,举手投降:“行行行,你能干死了。这边--”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沿着通往后院的走道一直右拐,但大堂宽敞,走道连着岔路,并不只有一个方向,所以她再次扯住了虽然停下了但依然向着反方向的少荆河。
梁袈言还是没说话。少荆河被少纤云一扯,又一个人往前走了。
少纤云反倒向后和梁袈言走在一起,低声对他道歉:“不好意思梁教授,这孩子犟得很,从小就这样,给您添麻烦了。”
“不不,他做事挺好的,”梁袈言端着一成不变的笑容,也一直很客气,“这也不叫什么脾气。人总要有点个性的。”
少纤云感慨,由衷地佩服:“您不愧是当教授的,说话就是有水平。”
“哪里,您客气了。”梁袈言低着头弓着背,实在是不笑不行。
不笑他不知还能做什么表情,人家的私事,他总不好妄加评论。况且少荆河说的也没有错。
他从听到他说起相亲的事有点意外,到姑侄俩起口角,身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如果非要他选一个站边,那也一定是少荆河。
跟私交没有关系,纯粹就是他觉得少荆河说的就是他想说的。
可是,少纤云接下来又问:“梁教授,我能不能打听一下,您现在在忙的是什么事业呢?”
梁袈言答:“哦,现在我们是在编一本双语词典。”
“编词典?”少纤云果然没想到,“那、那可是太厉害了!”
“还好,是有一个项目组,大家共同完成,不光我们两个。”梁袈言赶忙说。
“哦,编词典虽然是很了不起,不过……”少纤云还想说两句,但目的地已在眼前,少荆河站在餐厅门口,正回身等着他们。她只好收起了后面的话。
穿过酒店大堂,他们来到的地方是个巨大而隐蔽的庭院,那家川菜馆规模不大,就开在这里。
除了少荆河,还有一个人同样等在餐厅门口。一看到少纤云,立刻迎了上来:“少总。”
这是个穿着西装套装的年轻女孩,打扮很利落,言行很干练。少纤云点了个头,扭头对梁袈言介绍:“这是我助理。这家餐厅原本需要预约,我也没有,所以就叫她先来看看。”
助理抬头弯弯嘴角对梁袈言打了个招呼,又对少纤云低声说:“现在都安排好了。”
少纤云点点头,招呼那两人:“那就进吧,来。”
餐厅不大的大厅里果然已经人满为患,不过并不像一般川味火锅店里的嘈杂。
在无法避免的火锅烟气中,一行人进了最靠里的包厢里。
等到人都坐下来,少纤云让他们点餐,助理凑近她又说了几句,声音极低。
她很快发出两声咕哝,不太耐烦:“不见不见!家里人吃饭,弄这么多不相干的人进来干嘛?再说我明天就走了,哪有那空谁都见?”
助理赶紧“是、是”地应着,说完也再没有其他事,自己出了门。
等到服务员也离开,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他们三个。
梁袈言本来看先有司机,后还出来个助理,以为他们都是要一桌吃饭的。没想到少纤云说是三个人,真的就只有他们三个。
终于安顿下来了,少纤云舒了口气,喝了口手边的茶,看着少荆河,又旧话重提:
“你说要跟梁教授做事业,刚才教授告诉我,你们是在编词典。编词典是挺好的,特别了不起。但人家梁教授本身的职业也不是编词典啊。人家是要教书做学问的,你呢?就算这本词典要编十年,那十年之后呢?你对于自己的将来有没有职业规划?”
少荆河本来就心里有事,烦躁得很。况且结婚这种他从小就质疑的事,根本懒得跟食古不化的“大人”例如少纤云解释他的想法。
什么演戏、圆滑那都是对外人,现在被她这么连番逼问,就更燥了。整个人都像被惹着了的刺猬,毫不掩饰那些膨起的锋芒。
他摆弄着面前的碗筷,用一种懒得搭理的玩世不恭来回应:“我的规划就是跟着梁教授。他干嘛我就干嘛。”
他这不耐烦得开始赌气的口吻少纤云当然听得出来,只能哭笑不得也怼他一句:“那梁教授干嘛就非得做什么都带着你?”
“因为--”少荆河尖利地盯着梁袈言,忽然卡住了。
梁袈言在他的注视之下,忽然莫名涌起了一些不安的感觉。他说不清这种不安来自于何处,少荆河此刻的眼神他从未见过,几乎是一种充满了野性的躁动不安的眼神。
于是他担心起来,把这种不安归结于担心这姑侄俩现在是不是算已经快吵起来了?
都是血脉相亲的人,难得有机会坐下来同桌吃饭,吵什么呢?
什么职业规划,将来之类的,归根结底不还是想要少荆河结婚吗?
他动了动嘴唇,把视线从少荆河的眼神中移开,投向了少纤云:“您放心,荆河大概是害羞。他肯定会结婚的,他有喜欢的人。”
第30章第30章
少纤云听着这消息一挑眉,还挺意外,看向少荆河,眼光又变得揶揄起来:“哟哟哟,少荆河同学,刚才嘴硬得跟什么一样,连梁教授都知道的事还想瞒我?还不赶紧讲讲,谁呀?学校里的同学还是什么?多大年纪?你喜欢人家是明恋还是暗恋啊?”
少荆河的手顿在碗筷上,一时间出不了声,只在心里冷笑。他这半真半假的话本来是拿来回复路萌和试探江落秋的,当然也试探梁袈言。结果梁袈言一直也没什么反应--当然。
如果是真没往心里去,少荆河可能也习惯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结果原来是看到了当没看到,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气得胸臆间都生疼,只觉得梁袈言把他的软肋都攥在手里,自己倒躲在盾牌后面看笑话,着实是狡猾。
他照旧盯着面前的碗筷,也不抬头,暗暗磨着牙:“真要说?”
“说呀!”少纤云看看他,又看看梁袈言,笑起来,“干嘛,你还想跟我拿乔呀?”
梁袈言也附和地笑笑,那个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
少荆河这表现很不同寻常,他隐约觉着现在少荆河正生着气,而且气大发了。弄得他也开始有些坐立不安,担心是不是自己泄露了不该说的事。越想越觉得是如此,于是又暗骂自己多嘴。都知道是别人的私事,要说的话少荆河自己不会说吗,用得着他来伸这个手?
少荆河闷了一会儿,才开口:“也不算喜欢,就是有好感而已。八字没一撇的事,现在说了也白说。”
“哎呀,这孩子。”少纤云顿时很失望,又转向梁袈言找援军,像指望他给想想办法似的,啧了声,“您看看,孩子大了……”
梁袈言陪笑着,再迟钝也听出了少荆河的口气,更不好吭声了。
结果少纤云就看看他,又看看少荆河,场面一时间就有点冷。
她没办法,只好自己再热个场,堆起笑向梁袈言找话题:“梁教授,你们平时--”
正起了头,门忽然被敲响了,推开了,从外面鱼贯地送进来刚才点的菜,还有一些之前较为费时费事的硬菜,是助理根据少纤云的吩咐先点的。
那些菜摆上桌,少纤云终于又找到了新话题,热情地叫起来:“啊,那个鱼,梁教授,他们的招牌之一,您一定要尝尝。叫什么……”她看向服务员,“‘鲤跃龙门’是不是?”
那是道很有卖相的菜,金色的鱼身远大于普通的大黄鱼,分成了两部分,后面还是鱼尾巴,前半段搭在一道“龙门”上,鱼头做成了威武漂亮的龙头。
领班赶紧上来:“是,这道‘鲤跃龙门’用的是今天捕捞上来的八年生黄金龙,寓意在座的--”
“网箱养的吧?”少纤云含笑白了那领班一眼,“还今天捕捞上来的。”
领班顿时急了:“真是野生的。您别看这么大条就怀疑。您可以出去打听,我们和XXX用的是同样的供货渠道,保证给您提供的都是最新鲜最纯正最高品质的野生鱼。”
“行行行,我信了。”少纤云笑着挥挥手,也不跟他争辩,只来回看着坐她右边的那两位男士,“那什么,机会难得,我们再来点儿酒吧?梁教授,您喜欢白的还是红的?”
少荆河一听,赶紧伸手想阻止:“姑姑!不--”
少纤云根本没理他,径直就转向领班问了两句,接着点了瓶红酒。
领班和服务员都下去了,她翻了少荆河一眼,嫌他啰嗦:“吃火锅配红酒多赞。红酒而已,又没什么度数,你操的哪门子心呢?”
说着又对梁袈言笑:“他们老嫌我喝酒就变话多,简直胡说八道!我就是不喝酒话也不少呀。您说是不是?”
这话问得梁袈言也不好点头,只好说:“红酒不错,我也挺喜欢。”
少荆河一手捂脸,有种无力回天的不祥预感。
“来,开动吧。”
少纤云招呼一声,先给梁袈言夹了块鱼:“您尝尝看好不好。”
梁袈言受宠若惊,赶紧捧起碗去接,道了声谢。
少纤云对梁袈言也太热情了,少荆河在边上又看不过去:“姑姑,你就吃你的吧,让教授自在一点。”
少纤云向他撩起眼皮,不以为然:“我这不是看梁教授手不方便吗?”
梁袈言赶紧说:“不用客气,我自己能行。”
少荆河站起身,拿起梁袈言面前的空盘子,每样熟菜都夹了一筷子,往他面前一放,接着又往火锅里下了些菜。又涮肉,趁着火候往梁袈言碗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