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浅对白(65)
柯江沉默不语。
谢白景:“在做什么?”
柯江:“躺着。”
“睡午觉吗,”谢白景说,“别睡在沙发上,会腰酸。”
“……”
谢白景:“这几天剧组还很忙,但离我杀青不远了。等这边结束后,我就来见你。”
柯江终于忍不住:“你究竟要装到什么时候?”
谢白景愣住。
“谢白景,你他妈到底想干吗呢?”柯江抬高了声音,“我就不明白了,你在酒店就在,不在就不在,瞒着我有个屁用?骗我好玩是吧,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说,你在哪儿吗?!我千里迢迢赶过来,你在电话里还装得人五人六,结果这三更半夜的,你不要告诉我你正待在柯成床上呢?他都他妈的秃顶了!你也下得去手?!你是不是人啊谢白景?!”
柯江许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骂过人,一通连环下来,险些将谢白景都砸懵了。
半晌,谢白景的手在轻微地发着抖:“你来找我了?”
“滚。”柯江说,“我快累死了。”他顿了顿,哑着声,“我对你太失望了。”
“不是…我不是!”谢白景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为自己辩驳,“我在家里,我外婆可能出事了,我也是临时知道的,才刚刚到家没有多久。”
“哦。”柯江平静地,“那你骗我干嘛呢?”
他这句话说得太像两人当初对峙时的语气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决绝地离开。谢白景的心脏都被人高高提起,紧紧捏到皱缩在一起,挤出来所有酸涩的水。他急促地:“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我觉得没有什么大事,我自己可以解决……”他粗重地呼吸几次,所有理智都一键清零,只有用仓促的短语来拼凑出句子,“对不起。江宝,你在哪?我这就来找你,你在剧组那边的酒店吗,你回家了吗,S城的公寓随时都能住人,我打扫干净了。你身边有别人没?司机和秘书都在吗?你等我,我马上过来!”
第77章
柯江的喉咙干涩,舌头抵着口腔里最酸的地方,手僵硬地拿着手机。他始终沉默着,听着电话那头的人怎样慌乱地解释,一颗心慢慢地坠回原地。
“理我,”谢白景苍白地开口,“说句话,柯江。”
柯江突然道:“你外婆出什么事了?”
谢白景:“我还不知道……”他顿了顿,稍微清醒了一些,将语句组织起来,“我本意不是想骗你,柯江,前天我得知消息,说我外婆摔跤了。今天拍戏到五点,收拾完行李就回家来。我们离得那么远,我不想你多想,才没告诉你。我不是故意的,明白吗,我想你在那边好好的,我本来是想把这个假期留给你的,我把机票信息给你看。”
谢白景:“别生气,对不起。”
柯江轻轻地:“那我明天来你家找你。”
谢白景愣住了。
柯江憋了半天,在挂断电话前说:“你早告诉我不就完事儿了吗。”
大晚上的,他让人定了最早的车去找谢白景,预约了专车明早准时来酒店楼下接他,再给自己订好了闹钟。一通下来,他本就睡意全无的脑子更加精神抖擞,坐在床边小心地拿出那个戒指盒,打开来看,确认里面的一对戒指完整无损才松了口气。所有的疑窦与阴暗的负面情绪,都在谢白景于电话那头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般解释时一一消散了,只是他心里还有些隐隐约约的暴躁与不满。
外婆出事了,这有什么好瞒着他的?柯江真是莫名其妙,他又不是没去过谢白景家里,那外婆住的私立医院起初还是他给送进去的呢!他像是会为了谢白景去看老人不看他就生气的人吗?他柯江有那么没良心吗?他自己都是有过与长辈亲厚的关系在的,自然知道当感情最深的亲人身体抱恙或是出了意外后,心里会是怎样既牵挂又担忧的感觉。他爷爷都走了将近一年,他在想起来时仍会心头漫起悲意。
而且,他又不是不知道,谢白景的家庭是怎样的。有谢母那样的人在,不知道那人在家里过得怎么样,从方才电话的声音中听出来,也不怎么精神,想必过得不够舒坦。既然都不舒坦了,还不告诉他是干嘛呢?在电话里小心翼翼耐心细致地安慰他问候他,不让他听到半点消息,这样才舒坦呗?
柯江一肚子都是气,既心疼又气,若谢白景正在他面前,说不定真会被他狠狠揍一顿。
等到第二天闹铃响起,柯江一脸麻木地起床,洗漱,穿衣。起得太早便没有胃口,他干脆什么都没吃,昏昏沉沉地上了车。冬日到来的时候,天亮得很晚,沉沉的夜色始终笼罩在柯江身上。一路旅程颠簸,锦衣玉食长大的大少爷鲜少吃过这样的苦头,被折磨得都快没脾气了。要不是有谢白景这个奔头在,他真想回头找家符合他要求的酒店,睡个一天再说。
出站口,谢白景的小助理紧张地死死盯着,仔细辨认涌出的人群,一见柯江出来,立马迎上去,殷勤的双手在半空中上下半天,没有找到能接的行李,只好干巴巴地打招呼:“柯少好。”
柯江抬起眼皮看他,依稀记得他是以前就跟着谢白景的,无所谓地:“他人呢?”
“白景还在车里,”小助理在前引路,一手作出护着的模样,引起几个旁人的目光,不得不将声音压低,“他非要下来接您,是我们怕有人拍到惹上麻烦,才劝他别下来的。”
柯江:“哦。他外婆怎么样了?”
小助理热情地:“还没有去看,白景说先来接您,我们都觉得是该这样,待会可以一道去看望老人,您觉得呢?”
柯江突然笑了笑,颊边有浅浅的窝。他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牙齿整齐,显得格外亲和且真挚,看得小助理都愣了神:“你还挺会来事儿。”
助理为他拉开后座的车门,他坐进去,一眼便瞧着谢白景。
已经是这么冷的天气,谢白景还是只穿着单薄的卫衣,连件外套都没有。从开车门的那一刹那起,柯江就能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已经死死地烙在自己身上。谢白景的眼睛里满是红色的血丝,看起来没比柯江精神多少,显然两人昨晚都没休息好。直到汽车发动,车内始终仍是沉默的,空气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助理坐在前排惴惴不安,心想谢白景平日里在手机上说话得柔情似水,与这柯少打得火热,怎么现在这么尴尬呢?难道是因为有他和司机在?他现在跳车还来得及么?
谢白景终于开口了:“你怎么会过来——”
他顿了顿,发觉手背上落了柯江的手。柯江轻轻摩挲了下谢白景的右手手背,年轻人本来身体好,总比手脚冰凉的柯江要热和些。现在两个人却像反过来似的,谢白景的手像刚从冰水中浸过一般,柯江皱着眉头,从人手背摸到修长的手指,手慢慢缩紧,包裹住谢白景的手,将些许温度传递过去。
谢白景乍然止住了声,他的心脏砰砰狂跳,半垂着眼睛,看着柯江僵硬得一动不动。
“回去再骂你,现在还有别人。”柯江侧过头去,贴近着谢白景的脖颈,轻声地将吐息都打在那人的耳垂上,磨着牙说,“混小子,不给人省心。”
他细心地发觉,谢白景的手都开始微微地颤抖。正因觉得好笑而抬头时,谢白景却像终于忍不住似的,压过去沉默地给予一个极其凶猛的亲吻。柯江大惊,顾及着前排的助理与司机,皱着眉拼命推阻,最终也放弃了,悻悻地任由谢白景在他口腔里扫荡,将所有属于那人的气息全都附拥上来,像是重新打上标记一般。可在凶猛之余,又缺少了那么点儿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攻击性。柯江摸了摸这人的头发,发现这越发消瘦的年轻人,连发根儿都好似在轻颤,而搂抱住他腰的冰凉凉的手却格外得紧,仿佛在害怕他离开似的。虽然谢白景喷了点香水试图掩饰,但暗藏在其中的烟草味道,仍然被柯江敏锐地捕捉到。
反正也不是他与这些人朝夕相处,谢白景想丢人就丢吧。柯江慢慢放松下来,如是想。
唇舌分离的时候,谢白景好似抱紧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仍然紧紧搂抱着他不愿意松手。柯江被他桎梏得有些难受,皱着脸要推开,却听见谢白景在他耳畔轻轻地说:“我以为你会直接走。”
柯江的躁动又一次被奇异地安抚下来,他没好气地:“我还要来骂你呢,走什么走。”他顿了顿,说,“外婆没事吧?”
“我还不知道。”谢白景这才坐直身子,语气平平,“也许主要跟我母亲有关。先去酒店吧,是不是还没吃饭?”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仍不想让柯江操心太多。这放在以前,柯江或许还能在心底夸赞他真是个聪明又独立的好情人,但放在现在,他目光闪烁几分,将不虞都尽力压制下去。
两人先到了之前柯江入住过的酒店,谢白景提前开好了套房。柯江知道,谢白景是不愿意让生母多出来与他见面的,也不怎么在意。令他意外的是,这间房与他们上次入住的房间竟似乎是同一间,房里也已经准备好了丰富的一桌午餐,里面大多是他喜欢的菜色。助理等人早早离去,柯江亦不推辞,坐下便吃,谢白景却没什么胃口,只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看着他。
吃到差不多了,柯江才放下餐具,优雅地擦拭了下唇周,与谢白景对视。
“上次来这儿,好像也是因为阿姨。”柯江随意地开口。也是在那一回,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开始缓和,谢白景含含糊糊地一句答应他“试一试”,就试到了现在。
谢白景抿了抿唇:“对不起。”
柯江:“柯成那傻逼上次告诉我,你借着阿姨上新闻的借口让我主动过来,我俩才得以在一起,是这样吗?”
“不是!”谢白景的眉头当即拧起,他似乎从没想过柯江会说这样的话,以至于面色都比以往要苍白几分,薄唇越抿越紧,“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是他先要挟的我,他的助理告诉我,会给我一些‘小惩戒’,紧接着我妈妈的事就被爆上了头条。”
“这也是你的片面之词,”柯江笑了笑,颊边的窝都一闪而逝,他几乎可以称作为不留情面地问,“你知道我在柯成那儿,看过多少你与他见面的照片吗?时间地点人物,一个都不缺。你们见了那么多次面,是为了什么呢?”
柯江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提什么无关紧要的问题:“真的是你想让我朝家里出柜吗,你为什么从不让我插手你的工作?”
两人自从柯江出国后,好像都彼此默契地再也不提往事,哪怕提到,也只是含糊地盖过。他们可以如以前般调笑戏谑、可以如恋人般关心备至,有所小小的矛盾,也都只关乎现在的他们,试图让时间将以前的坎坷都抹平。谢白景没有想过,柯江会有一天主动地将他们感情的伤疤给直接揭开,将曾经柯成使用过的话术都一一铺开在台面上。在这点上,可能柯成都没有想到,他一向“妇人之仁”的弟弟,会舍得直面那些血淋淋的记忆,一句一句掰开了揉碎了,坦然大方地说出口。
柯江定定地看着谢白景,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这件事我永远对不起你,”半晌,谢白景艰涩地开口,他尽力将他所经历的事实所讲出来,“他很早就找到我,希望我能顺从你,跟你发展出关系。他曾经鼓励过我,让我劝你公开,或者别的,这些都是真的。他拿资源作诱饵,我自以为聪明,可以不着痕迹地拿到好处,所以表面听从他,也是真的。我的工作里有许多他的痕迹,不方便你看,我也不想你再为我去走动关系,所以不想让你插手工作,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