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也坠落(136)
烟瘾不是没犯过,但是郁启明这个人想忍的时候就是什么瘾都能忍得住,可是现在他不想忍了,就凑过去,单手揽着裴致礼的肩跟他商量:“就一口,行吗?”
裴致礼摇头说不行。
郁启明讲:“就一口。”
裴致礼把烟摁灭了,说:“知道你难受,我陪你一起忍吧。”
狠人就是狠人,直接釜底抽薪不说,还跟他打感情牌。
郁启明松开揽着裴致礼肩膀的手,笑道:“也行吧,只要你别被我抓住,不抓住我就当你陪我一起忍了。”
裴致礼吃了这一出幼稚的激将法,他拿出烟盒,直接就准备往垃圾桶里丢。
郁启明:“哎哎哎,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放我这儿吧,我替你收着。”
郁启明一把抢过了烟盒,直接往自己衣服兜里塞:“烟放我这儿,打火机放你那儿,安全。”
特别安全,他们两个不凑到一起都点不出一根烟来。
郁早早怕人等着急,上完厕所就小跑着回来,回来了却看到片后车座上却还是空的。
她敲了敲驾驶位的玻璃,问陆今安,郁启明他们两个人呢?
陆今安指了指前面。
郁早早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郁启明正在站在那日光里,双手插兜抿着嘴在笑,笑过了,又凑到裴致礼跟前说了点什么。
离得远,郁早早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光天化日,这两男的看上去简直就准备要亲嘴。
嗯,感情真好啊。
感情。
感情。
——有没有人能告诉她,到底他爹的什么是感情?
感情这个东西,好像是没有一点点具体的标准。这种没有标准的东西太玄乎了,郁早早知道自己智商一般,她琢磨不透它。
琢磨不透,郁早早就也判断不出到底人与人之间到底是有感情好一点,还是没有感情好一点。
可能还是没感情好一点。
就像此时此刻她与陆今安的关系,尝试着睡一次,觉得还行,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二次过后觉得还是不错,那么接下来是顺理应当的三次、四次——
截止到现在,郁早早已经数不清自己和这个男的睡了几次了。
他们没提感情,也没谈爱,就这么有空了吃几顿饭睡个觉,没空了就手机联系,没人提从前,也没人提未来。
见面了就上床,下了床对着外人就介绍说是老乡——甚至都不想提是前任,烦。
干嘛要特意提是初恋,是前任?显得他们两个年少轻狂时那点感情有多么情深似海。
也免得显得他们两个是在藕断丝连——谁家的藕断了十年还能出丝的,早干瘪得被丢墙角落里,被老鼠啃光了。
郁早早不是郁启明。
她才不要心软,给人什么感情。
收回目光,郁早早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陆今安剥了一堆松子,他把它们拢起来放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然后他把盒子递给郁早早。
郁早早:“……谢谢。”
陆今安问:“要催他们一下吗?”
郁早早捻了颗松子塞嘴里:“人家谈恋爱呢,催什么催,自觉点别当亿千瓦大灯泡。”
陆今安哦了声,又问她:“等下要不要去我家拿一只鸡,我妈自己养的。”
郁早早低着头又捻了颗松子,说:“不用,没人会杀鸡。”
陆今安:“我帮你——”
郁早早:“不!用!各回各家各自过年,闭嘴别说话!”
陆今安看了郁早早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
他看向不远处被云雾笼罩的山,隔了很久才说了一句,好。
* * *
太多年没有回老家,入城的路都已经变了道。
郁早早和郁启明两个人一个说要往东一个说要往西,开车的陆今安握着方向盘,直接选择直行。
陆今安:“前年新铺的,直通山脚,不用多绕路了。”
裴致礼问:“需要开个导航么?”
陆今安讲:“不用的裴总,这里我很熟。”
很熟。裴致礼并不隐晦地看了一眼郁早早。
郁早早一无所知,她转过头扒拉了一下郁启明:“家里不知道能不能住人,要不要先去一趟超市买点东西?”
郁启明讲:“先不买,回去看看缺什么再买。”
郁早早看了眼时间,到家估计六点,不算早不算晚,只是农村里买东西不比城里方便,她还是觉得要买点东西,然后陆今安又插嘴:“村道向外不到一公里的镇上开了一家商超,东西挺齐的。”
郁早早熄火了,悻悻讲:“……行,行。”
只是安静不到一分钟,她又转身扒拉了一下郁启明:“喂,郁星星,咱们算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吗?”
郁启明的羽绒服都要被她扒拉出鸭毛了。
他抖了抖袖子,说:“不算,我们算是衣锦还乡。”
郁早早眨了眨眼,坐回副驾狠狠拍了一记大腿:“靠,你说的有道理啊!早知道先雇个腰鼓队,敲锣打鼓回家才对!”
郁启明:“……”
裴致礼从手机上抬眼,低声问郁启明:“早早是在说笑话还是……?”
郁启明把声音压得更低地回答他:“郁早早从不说笑话。”
裴致礼霎时露出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郁启明盯着男人,努力忍了,但还是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
裴致礼握住郁启明的手指警告似地捏了捏。
郁启明忍住笑,反握住裴致礼的手掌,给他解释说:“我只是想到了一点开心的事情。”
话音刚落,前头的郁早早又听见了。
她咻一下又转头,斥道:“什么开心的事情!你是不是又在那里回想我的黑历史!郁启明,你做个人吧!大过年的!”
郁启明微笑挑眉,轻轻嘶了一声,开口向郁早早求证:“你——你是指让我不要说你八岁的时候和两只大鹅干架摔进甲鱼泥塘的事情吗? ”
郁早早:“……”
“还是你十二岁的时候挑衅隔壁那一条老黄狗被追得爬上了茅草棚的事?”
郁早早:“……”
"还是——"
恼羞成怒的郁早早:“——郁启明我跟你拼了!”
老家变了很多,从脚下的路,到路边的树。
童年的记忆变得模糊,让郁早早在这一条回家的路上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曾经在这一个小村庄里笑着哭着长大。
可是郁启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给了她答案。
不用怀疑,那些好的坏的,的确都发生过。
就在这一个被落日的夕阳笼罩的小村里,这里有牵绊着他们一生的童年,也有他们再也触碰不到的,并不那么多、不那么厚重的幸福。
村里的小路铺设了水泥,蜿蜒通向深处,冷风吹开几户人家灶边的青烟,烟雾飘散在挂着冬枣的枣子树的树尖,树尖上的叶子都已经黄了,是不匀称的黄,斑驳次第的颜色就如同远处那一座披着晚霞的山。
郁启明笑着靠近裴致礼,问他在看什么。
裴致礼正专心看着窗外的风景,听到了郁启明的问话,他指了指远处那一座矮矮的、黄色的小山,说:“看那里。”
郁启明看到了。
山野变了黄,并不大好看,如果幸运,这两天能下个雪,景色会更好一点。
“你说你小的时候给你妈妈去山上采过草药,是这一座山吗?”
“是的,是这座山。”
“你母亲也长眠在这座山里。”
“对,还有我爸,他们一起躺在山腰,那一块地挺好的,坐北往南,视野也开阔。”
车子转过最后一道弯,停在一道窄窄的小路外,这条小路太窄,车子开不进了。
郁早早不说话,直接推开门下了车。
郁启明拍了拍裴致礼的肩膀,告诉他:“我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