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也坠落(104)
郁启明垂下眼,窗外的杨树绿到扎眼,他弯了弯眼角:“那,随你吧,我先替宋学而谢谢叔叔了。”
裴致礼那边静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道:“叔叔?不是该跟你一样,被喊舅舅吗?”
郁启明眨眨眼:“……舅舅?”
“是的。”裴致礼说:“不可以吗?”
也……不是不可以,但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太对。郁启明年纪小,没想透,想了半天,只是对裴致礼说:“舅舅不是随便喊的。”
“当然不是随便喊的。”裴致礼在电话那头讲:“所以,当舅舅的话,见面礼是不是要再加厚几分?”
郁启明说:“你再加几分,她亲舅舅的压力就大得能要了他的命了。”
裴致礼自顾自说:“我记得我保险箱里还有一颗六克拉的黄钻。”
郁启明惊恐地瞪大眼睛:“喂!裴致礼,你不要太离谱好吗!”
“——当她十八岁的成年礼物怎么样?”裴致礼语带笑意。
郁启明顿住。许久,才轻声说:“……到时候再说呗。”
那一年,宋学而小朋友刚刚出生。还是跟猫儿一样软乎乎的一团。
十六岁的郁启明在她出生医院的走廊和十九岁的裴致礼打电话,他们在电话里决定要给十八岁的宋学而一个盛大的舞会。
距离那会儿已经过了十一年了。猫儿一样软乎乎的宋学而已经十一岁了。
平川雪山的金光渐褪,凝在山巅的雪意汇聚成冬日绵延的银色浪潮。日光透过窗口,勾勒郁启明的身形,他陷在那日光里略带几分感慨地微笑。
郁启明对裴致礼说:“等她考完期末考试,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会过来S市住两天,到时候方便的话,一起吃个饭?”
裴致礼也微微失神,或许他也想起了很久之前少年意气时的一些话语,听到了郁启明的话,他才回神,然后道:“我的时间不是由你安排吗?年底再忙,这顿饭的时间也得空出来的。”
郁启明笑着说:“小孩子而已,裴总预备当上宾接待?”
“本来就是贵客。”裴致礼看了郁启明一眼,问他:“有她现在的照片吗?我方便看一眼吗?”
郁启明说有,他在手机相册里翻了翻,找到了几张今年夏天时候宋学而的照片。
女孩儿留着长发,束成了高马尾,郁家祖传的美人胚子脸,只是皮肤晒得接近于小麦色,穿着泳衣,手里抱着一块比她人更高的冲浪板,正对着镜头比出一个很有个性的姿势。
裴致礼拿过手机仔细观察:“还是有点像你。”
“三代不出舅家门,像我是应该的。”
裴致礼问郁启明:“能把这张照片发我吗?”
“唔,小朋友长大了,随意发她的照片不太好吧。”
“放心,不准备拿来做什么,只是到时候给裴时雪看一眼。”裴致礼自顾自点开自己的头像,发送了照片。
郁启明:“……。”
收到了转发过来的小姑娘的照片,裴致礼长按保存,“用以证明我的确有一个外甥。”
郁启明:“……。”
一切整理完毕,两个人出门时已将近八点半,裴致礼兴致很好,主动接过方向盘,带着郁启明在平川散漫地闲逛兜圈。
郁启明看着不远处新建的商业综合体:“平川发展的还行。”
裴致礼也看到了,不置可否道:“是吗?”
郁启明笑了笑,不说话了。
平川县城不大,新造的商业综合体距离老城区也不过只隔了三条街,街口的雪还未融尽,清晨的风还是过分地凉。
郁启明问裴致礼:“还要再看看吗?还是差不多时间可以联系他们了?”
裴致礼把车停在街角,伸手跟郁启明要了根烟,说:“腰疼,再缓缓。”
郁启明闻言忍不住又笑了下。他不说话,低头自己含了根烟点了,轻雾缭绕里,他摘了烟给人送到唇边,又轻又软地讲了句:“裴总辛苦了,请。”
裴致礼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接过的那根烟,等到回神的时候第一口烟已经过了肺。
所以说,非要问裴致礼到底念念不忘些什么?
没什么。
他就是念念不忘这个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双更,上面还有一更~
* * *
这一段时间有点跳了【抱歉】。想情绪连贯,就不切开更了。
蓝后,提前预警,即将出场的小朋友才十一岁,且她有自己的亲情属向,不随舅舅的感情变化而有太大的变化。
第66章
郁启明联系完同事,接过方向盘。
“有几个平川的领导在酒店外蹲你。”郁启明点开车载导航,转过方向盘,踩下油门,目光落到了这一条长街的尽头。
红绿灯外,几辆没挂车牌的泥头车碾过还未融化的污雪,浩浩荡荡往新城区进发。
郁启明收回目光,对裴致礼道:“他们消息灵通,知道我们今天能到平川。”
裴致礼坐在副驾,嗯了一声,嘱咐郁启明:“等下中午你别沾酒。”
郁启明应声,说:“好的老板。”
九点过了半,郁启明和裴致礼终于到了地方。
正如电话里说的那样,等在酒店门口的除开几个耀华的工作人员以外,还有几个穿着厚夹克的眼生的中年人,一身遮不住的官气。
裴致礼刚下车,那几个一大早就过来等着的平川当地的领导就赶忙过来,主动朝着裴致礼伸手:“裴总您好,我是……”
郁启明下了车,把车钥匙递给另一位同事。
他故意慢了裴致礼一步,一直等到他们快寒暄完了,才拎着公文包脚步不急不缓地跟在裴致礼的身侧。
既然被堵了门等,该要给的面子就还得给。
和平川当地几个领导的一场简会一直开到了将近十二点才结束,事后便是躲无可躲的招待午宴。
裴致礼端着姿态,又一脸不好相处的冷淡表情,唬得几个不熟悉他的当地领导不敢轻易开口劝酒,于是转头试图把火力集中到了郁启明身上。
郁启明早有预料,借口家事直接偷溜出了门。
酒店走廊铺了地毯,浓烈饱满的花色与木质色调的墙壁一起,让整一个回廊陷入一种腔调浓郁的复古美。当然,在郁启明看来,他只觉得这个走廊很有几分旧式恐怖电影的调调。
走廊尽头细开了着一扇窗,窗边的落地花瓶里斜插了两支素色的梅。
郁启明站定在窗边,低头给李博鸣打电话。
第一通电话很快接通,郁启明声音温和道:“喂,博鸣,是我。”
话筒对面的声音模糊,传来的风声比人声更大,郁启明隐约能听到一声模糊的舅舅,可是声音很快就被大风刮散。
那一声舅舅夹杂着风声的噪音,几乎将少年人的声音模糊成了少女的声线,郁启明耐心重复:“喂,博鸣,听得清楚我说话吗?你那边风有点大。”
李博鸣像是没有说话,话筒里的风声又响了两秒,电话被直接挂断。
郁启明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不明所以地再次拨出电话。
他又连续打了两次。
第一次响过三声被掐断。
第二次响过一声就被掐断。
郁启明盯着手机,微微扬了扬眉。
李博鸣的性格实在很难让人同叛逆期的少年相联系,至少郁启明的确没有料想到他会连续挂他的电话三次。
少年心,海底针。郁启明一边感慨,一边点开微信,翻出李博鸣的账号,给他留下一段语音:“博鸣,刚刚给你打了三个电话都没有打通,可能你不方便接电话,是这样的,你爸说你人在平川?恰好这两天我也在平川出差,你到时候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回S市?这样你爸也放心一点。”
郁启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看到消息麻烦给我回复一下。”
一直到下午五点,郁启明忙碌之余查看手机,也没能收到少年的回信,郁启明由此确信,李博鸣或许真的进入了叛逆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