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命中(24)
“看来我得跟你签份协议,内容是陆与闻的这些身体部位,方雨不能碰。”
陆与闻开玩笑道,他按下电梯,用手挡着门,目送方雨走进电梯里。方雨面色微赧,直视他道:“可以,你要是能列出来,每一条我都会遵守。”
“就这么说定了。”陆与闻勾勾唇角,电梯门缓慢闭合,直至完全阖上。
刹那间胸腔内郁积的气沉了下去,陆与闻想明白一件事,当方雨陷入无助,需要他帮助时,他很乐意将方雨纳入保护领域,拥抱他,呵护他,像雄鹰庇护雏鸟一样护着他。
这时的方雨在他心里是柔弱无害的。
可不过须臾而已,方雨便让他觉得危险。
掐住喉咙,人会在几分钟内因缺氧窒息死亡,喉结堪比命门,被触碰会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但那不是根源,他当然清楚方雨不会伤害他。
那么危险从何而来。
陆与闻摸了摸灼烫的喉结,极轻地吐了口气。他知道危险的根源是他和方雨之间的关系,是尚未探明、前路未卜的关系。
他恐惧那种会把人拖入深渊的未知与不可控。
陆与闻走向六楼那间已有人进去了的房间,他之所以能从房卡被拿走这件事上觉察出猫腻,是因为舅舅处事向来周全。
饭桌上舅舅提起有人要找方雨,他当时便觉得奇怪,方雨此前和舅舅并未打过交道,他以为是他舅交际广的缘故,受人所托牵桥搭线。
既然如此,符合舅舅一贯做事风格的做法是亲自引见方雨,顺带捎上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没有陪同的情况下,来人悄悄领了房卡。
他和方雨办理入住领到两张房卡,默认他们一人一间房,舅舅问明他住哪间,来人拿走了另一间房的房卡,除了冲着方雨去的,他想不到另一种可能。
舅舅的不出面以及话语间的告诫,再联想到来人隐秘的行事,他不得不往最下三滥的方向去想。
方雨的崩溃落泪和语无伦次的自白,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想。
陆与闻拍门时没控制好情绪,脸色难看到极点。二转狗si
来开门的人穿着白色浴袍,看起来上了年纪,见他冒冒失失地拍门,进来后却一声不吭,也不恼,兀自坐在沙发椅上,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不认识我?你的满月酒上我还抱过你,我是你妈妈的影迷,她隐退太早,实在可惜。”
陆与闻嘲讽地一扯嘴角,“您真会说笑,您怎么称呼?”
“我姓陈,你妈妈当年喊我大哥,说起来当初我们两家商量过结契家,是你爸爸不同意。”
陆与闻听到很轻的一声啧,透露出些微的不满,他对这人没印象,既然能七弯八拐找到跟他妈的一点联系,索性他也接着往下胡扯:
“是吗?那太可惜了,陈伯伯难得来一趟,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呆在酒店多没意思,要不陪您出去逛逛?”
“或者去我家坐坐,我爸妈应该在家,现在开车明天早上能到,能赶上吃早餐。”
他的一通信口胡言没激起面前人丝毫的表情变化,对方照旧神态自若。
“不用了,下次吧,今晚约了人。”
陆与闻心想,正题来了,他清清嗓子,正色道:“陈伯伯,你要见的那位没空,今晚没空,以后也没空。”
这话一出,空气凝滞了数秒,陆与闻察觉出停留在脸上的目光,他抬了抬脸,坦坦荡荡地对上意味不明的审视。
“你是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这话?”
面前的人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刚才你舅舅打给我,说我要见的那孩子临时有事,来不了,巧了,我打开门见着你和一男孩搂搂抱抱,没看错的话,好像是从我床上下去那个。”
“我倒是忘了,你们在一起拍戏,”对方挑起一边眉梢,“那孩子找上你了?”
陆与闻把手揣进裤兜,没承认也没否认。
“速度够快的。”对方嗤笑一声,取了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作为长辈我给你提个醒,急着把自己卖出去的胃口通常大得很,让他爬上你的床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给不给得起。”
陆与闻听懂了言外之意,这位跟他爸年龄相仿的陈伯伯表面上是提醒,实则话里话外暗讽他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总不能白白被嘲,他干脆把他最想知道的问出口:“那是自然,我想跟您请教一下,您允了方雨什么?”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委婉一点的人会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要是他舅在定会骂他是个傻缺。
可他根本不在意眼前这位的背景或权势,他不会被外在的东西吓到,他倒要看看这位究竟许诺了方雨什么,能这么欺负人。
面前的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你觉得那些年轻漂亮的男孩,他们一晚上值多少钱?你该不会以为好歹要给一部戏、把他们捧成大明星?好看的皮相多得是,在床上他们一文不值。”
“不是我允了他们什么,是要看他们能做到哪种程度,我才会考虑给点什么。”
“不过你口中的方雨,我倒是愿意多给一些,端看他怎么做,你回去原话告诉他,说不定他今晚就来敲我的门。”
语毕,紧接着是一阵略带嘲弄的淫逸笑声。
陆与闻一股无名火蹿上头,房间门忽地被推开,闻昭神色匆匆,领着一个没见过的男孩进来。
“抱歉陈总,陆与闻这小子说话口无遮拦,要是冒犯了你别跟他计较。”
“不碍事,年轻人慢慢教。”
“这是小叶,今晚让他陪你,小叶是艺术生,会唱曲儿。”
陆与闻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舅提溜出去,门关上前,他看到那个叫小叶的男孩自动跪坐在那人腿边,下巴被擎住。
他听到娇滴滴的一声吟哦,惊觉这个男孩有一副好嗓子,可随着大门紧闭,房内的男孩像被关进笼子里的金丝雀,想逃再也逃不掉。
愣神的关头,陆与闻没防备,被他舅架着胳膊拖到走廊上。他舅的力气比起他来不遑多让,陆与闻费了劲挣脱,仍被蛮力甩到了墙上。
“你有病吧陆与闻,方雨是你的谁啊,他卖给你陆家了还是跟你睡了,你要这么急巴巴地替他出头,我只见过给妓女赎身没见过替婊子赶嫖客的,你真让我大开眼界。”
“你说话能别那么难听吗!”
陆与闻瞬间火冒三丈,揪着他舅的衣领,抡起拳头,手臂青筋暴突。
闻昭讥笑道:“嫌难听别去卖啊,没人逼他,他自找的,临阵逃了还他妈来装受害者装无辜,他怎么骗你过来的?劝你离他远点,十个你都不够他玩的!”
陆与闻怒目圆睁,掉头就走。愤怒挤占他的胸膛,各种情绪杂糅交错,对舅舅同流合污的失望,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恨,以及听到方雨遭诋毁时的屈辱,这些流动的汹涌的情绪快要将他的胸口冲出一个窟窿。
他恨不得回去狠揍他们一顿好发泄怒火,即便他知道拳头和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把问题激化。他也清楚以他的能力他什么都做不了,脱离了身份和家庭背景,他什么都不是。
他能做什么?
他能帮到方雨什么?
陆与闻一身戾气往电梯走,裤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两条未读短信。新的一条是方雨说十分钟到了,怎么还不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哭泣的表情符号。
前一条是房号,外加两个字,等你。
陆与闻回复马上回去,等我。
拇指摁着手机键输入完这几个字,短信发送成功,他从暴怒中平复下来。
方雨坐在黑暗里,双手搁在膝盖上,十根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其实他更想抠手指头,可他担心抠破皮或指甲断了,手指会不好看。
平常他并不在意外表,但至少今晚,他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好看些。
他在陆与闻心里原本完好的形象,已经悄然撕开一道口子,那道口子也许终有一天会越绽越大,他必须在别的地方弥补回来。
敲门声响,方雨前去开门,他把门打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缝隙,陆与闻侧身进入,抱怨道:“怎么不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