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72)
“你算哪门子客?”孟庭静眼也不抬,“爱住哪住哪,自己管自己去。”他一挥手,人又站了起来,“这里太乱了,你回家去吧。”
他越是这般有条有理,孟素珊便越是觉着心惊。
上回她自作主张,想要替孟庭静与宋玉章说和,哪知事没办成不说,孟庭静回去就病了,一连病了好几日,家里人说病得很厉害,又是发烧又是头疼,请了大夫开了药,又请了洋医生去打针,好不容易养好了,人又一头扎进了新买的工厂不出来了。
孟素珊一直自觉长姐如母,这回实在坐不住了,非要过来看他不成。
“庭静……”孟素珊跟在他身后,低声道,“你是不是……”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心说下去,“是不是还是因同五弟闹别扭……”
孟庭静停了脚步。
孟素珊也停了。
孟庭静转过身,他看向孟素珊,面色神情都是异常的平静。
孟素珊反而被他的模样吓到了,嘴唇张了张,正要说些什么时,外头猛然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孟庭静扭过脸,立即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外头几人正向他这边惊喜地狂奔而来,“少东家,成了!少东家,成了!”
第51章
宋玉章正下楼,肩膀便被宋明昭搭住了,“小玉,你今晚有什么安排么?”
宋玉章答非所问道:“四哥有什么事?”
宋明昭凑上去同他耳语,“我约了印制局的钱局长晚上一同吃个饭。”
宋玉章微笑着看向他,一切尽在他的笑容之中,于是宋明昭也就笑了。
两兄弟亲亲热热地下楼,两兄弟却在楼上要笑不笑地互相对看了脸,宋晋成道:“这两人倒好上了。”
“他们年纪相仿,交好也正常。”
“老五最近在银行可用心呢。”
“装装样子的,”宋业康淡笑道,“那些事儿都是由柳传宗代办的,他这两日要么就是同老四出去瞎玩,还有……大哥你应当也知道吧?”
宋晋成微眯了下眼睛,“什么?”
宋业康道:“他现下同沈成铎也交往上了。”
“沈成铎?”宋晋成诧异道,“那下作人,他也生冷不忌?”
“大哥你我都是有家世的人,自然不能理解他们那些子乐趣了。”
宋晋成摇了摇头,叹息道:“终究不是个好苗子。”
宋业康笑了笑,“毕竟还年轻嘛。”
宋玉章到了银行,照例是处理事务,然后最后落款签字各项书面东西全部都由柳传宗来代劳,柳传宗无怨无悔的,既不问为什么,也不拒绝,像个提线木偶一般照做。
将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后,宋玉章拧上钢笔,起身边整理衣着边道:“叫司机准备一下,我要出去了。”
“好的。”
宋玉章注视着柳传宗离开时的背影,发觉他从头到脚都是一副老实敦厚的奴才相,仿佛生而谦卑,以低人一等为己任。
能调教出这样的家仆,宋玉章不得不佩服宋振桥的本事。
车辆行驶来到了聂家,宋玉章在门外等待,手指点在玻璃窗上慢慢想事,没一会儿,佣人推开了大门,满脸欣喜快乐的聂伯年出现在了宋玉章的视线中。
宋玉章推开车门下了车,微笑道:“伯年。”
聂伯年忍着扑到他怀里的冲动,很端庄稳重地站定了,因过于兴奋快乐反而有些含羞带怯了,“玉章哥哥,下午好。”
“下午好,”宋玉章边笑边俯身抱起了他,“想我了么?”
聂伯年在他柔软芬芳的怀抱里彻底失去了家规的束缚,毫不矜持道:“好想啊!”
宋玉章笑容深深,在他雪白可爱的脸上轻轻一吻,“乖宝宝。”
聂伯年收到宋玉章的帖子时,简直高兴得快要昏过去,他怕自己父亲不同意,很坚决地摆出了姿态,“我要跟玉章哥哥一起去骑马!”
没想到他父亲只是淡看了他一眼,很平缓道:“去吧,注意安全。”
聂伯年快高兴死了,同时也在内心反省自己是不是对父亲有些误会了,作为一个明事理的小孩子,他当即便彬彬有礼道:“谢谢爸爸,我会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聂伯年上了宋家的车,聂家两辆车跟在后头,宋玉章将他抱在膝上,手掌抚摸着聂伯年柔软的头发,“你学过骑马么?”
“学过。”
“哦?”宋玉章道,“我瞧你身子弱,还以为你不会呢。”
聂伯年一本正经道:“正因为身子弱,才要勤加锻炼。”
宋玉章笑了,“那好,等会我就考考你的骑术。”
海洲共有四个马场,大小规模各不相同,宋玉章今日带聂伯年去的是海洲最小的一个马场,那马场虽然小,但位置不偏僻,管理严格,实际是最安全的。
宋玉章问聂伯年有没有来过这个马场,聂伯年道:“没有。”
“那你在哪学的骑马?”
“家里的花园。”
聂伯年拍了下手,很骄傲道:“我爸爸教的。”
宋玉章点了点头。
聂家的位置不如宋家那般与繁华的市内相近,稍偏一些,宅子也更大,里头什么样倒不知晓,他只递了拜帖,没进去瞧过,想宋业康同聂青云订亲时都没设在聂家本家,为避免节外生枝,宋玉章就没打算进去。
聂家仆佣一共六位跟随着两人,宋玉章替聂伯年换鞋时,有佣人上前来帮忙,被宋玉章挡了,“不必,我来就行。”
聂伯年享受了宋玉章的爱护,几乎是要欲醉了,诚然他还是个小孩子,不知道醉的滋味,然而在宋玉章的香气与笑容里,他的确是乐陶陶有些忘乎所以了。
宋玉章担心聂伯年骑术不佳,找了匹温顺的母马与他共骑,聂伯年却是很稳重,有模有样地同宋玉章一起拉着缰绳。
宋玉章道:“伯年,你放松些,有我呢。”
聂伯年道:“骑马时缰绳一定要握在自己手中,这是爸爸教我的。”
宋玉章低头俯视了他圆鼓的脸蛋,微笑道:“你好像什么都是你爸爸教的。”
“有一些也是老师们教的。”
“譬如呢?”
“国文,算数,英文,这些都是老师教的。”
“你爸爸教了些什么?”
“我的骑术、音律、书法、绘画,这些都是我爸爸教的。”
“哦?”宋玉章惊讶道,“你爸爸会的这样多啊。”
聂伯年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那是自然。”
宋玉章有一句每一句地同他闲谈,没有因聂伯年方才五岁便敷衍过去,拿出了同成人交际的本领,聂伯年本就对他很有好感,这回一起骑了马,更是爱得眼睛里都要冒光,回去之后便不断地同聂雪屏说宋玉章对他有多好,聂雪屏始终很耐心地听着,聂伯年在父亲这强大的包容下感觉自己咋咋呼呼的有些不太像个小绅士了,于是声音渐低,目光欲盖弥彰地看向聂雪屏的书桌,软声道:“呀,二叔又发电报回家了。”
聂雪屏摸了下他的后脑勺,“出汗了,梳洗一下去吃点东西。”
聂伯年悻悻地“哦”了一声,转身后又不甘心地转回,“爸爸,我今天同玉章哥哥玩得很开心哦。”
“嗯。”
“我们约好了下回还要一起骑马。”
“可以。”
“玉章哥哥还夸我很可爱。”
聂雪屏扭过脸,目光淡淡。
聂伯年吐了吐舌头,终于停止了炫耀自己的魅力,蹦跳着离开了。
晚上宋玉章准时赴约,印制局的钱局长是位年逾四十的清瘦男子,两撇山羊胡,一副圆溜溜的眼镜,同行的还有另一位局长,具体是哪位局长,宋玉章听着也不大明白,似乎是负责管理海洲的实业。
“钱局长,李局长,这位是我五弟,刚从英国牛津大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