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情(35)
“挺重的,我帮你提。”张峻依然热络得让人讨厌,“上次我们是不是有点儿误会,闹得那么难堪,这回咱们是不是能好好说两句。”
说话间,张峻很自然地朝他伸出了手,就像他十七岁那年经常做的那样。
甄懿躲开:“没有误会。”他第一次撂狠话,带着刻骨的恨意,“张峻,你被退学,我很高兴。”
张峻脸色青黑,这是他不能提的痛,他没料到自己会因为谈恋爱退学,父母接到通知的时候在校长室险些把他打个半死。他父母也就是小个体户,做点生意,没什么钱,退学后东拼西凑花了好大一笔钱才把他塞进一所民办高中,混了一年,考了个垃圾二本。
他在班级里还胸有成竹地说过,等毕业了,就去北京读个体育大学。北体就不错。
“甄懿。”张峻阴鸷地看着他,“你再说一次试试看。”
甄懿脖颈涨红,还没来得及说话,肩上就搭上一只手,那人笑眯眯的,好像天生好脾气,“学长,你怎么在这儿呢?”
甄懿侧过头,是他带过几个月的实习生蒋修临。
他个子很高,绝非弱不禁风,在形体上很容易给人带来一定的压迫感。
蒋修临看了一眼甄懿,“哦,是要买鸡蛋。付钱了吗?”他很自然地从张峻手中接过篮子,张峻一时不察,等反省过来,篮子已经在这男人手里了。
“学长,我没吃早饭呢。给我做个荷包蛋吃吧。”蒋修临泰然自若地说着话,完全无视张峻,一只手虚虚地垂在甄懿的肩膀上,等走出公交站,又立刻把手松开了。
“谢谢。”甄懿有点惊魂未定。
蒋修临微笑:“不客气。”
甄懿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拿出来一看,是裴杨打来的电话。
蒋修临手插着裤袋,走在大街上有一种走在私家花园的悠闲从容,瞟了一眼他的屏幕,“学长男朋友吧?”
“嗯?!”甄懿大惊失色。
“厕所隔间可没有什么隔音效果。”蒋修临狭促地笑,“接吧,我送你到下个路口,别谢我,我也不喜欢吃荷包蛋。”
甄懿不好意思地接起电话:“喂,裴杨。”
“我刚刚把你可能用到的论文打包发给你了。”裴杨说,“必要的注释我也写好了,你看看。”
“我一会儿回去看。”
“好。”裴杨随口问,“你不在家啊?”
“嗯。在外面——”话音未落,蒋修临用力拉了一下甄懿的手臂,躲开后面冲上步行砖的三轮车,很轻地说了一句“小心”。
甄懿惊魂甫定,对电话里喂了一声,“还在吗?”
裴杨问:“有人跟你一起?”
“嗯。”
“那我先挂。”裴杨低声说,“回头再聊。”
裴杨挂断电话,反复回忆刚刚电话里那一声“小心”,很年轻磁性的男性嗓音,听声音就知道相貌绝对不坏。
裴杨郁闷地坐在窗台上,没滋没味地抽了根烟,越想越不对劲,这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已经具象化为一个年轻英俊又风趣幽默的男人,周末的早上八点为什么会在一起?刚才靠得到底有多近?他有没有把甄懿哄笑?
裴杨拿出手机,一本正经地发短信:【到家了吗?我们可以就刚刚发你的论文讨论讨论。】
“......”甄懿乍看到第二句,还以为是自己研究生老师要提点他,陷入了明天周一开例会的恐慌,像个乖学生一样正色道:“您等等,我马上到家。”
“?”裴杨觉得甄懿在生气。
第35章
甄懿在下一个路口告别继续晨跑的蒋修临,提着篮子快步走回家。
裴杨惴惴不安地等了一会儿,期间喝掉了半杯黑咖,吃掉了一份玉米片,终于等到甄懿的电话。
“我刚刚去拿鸡蛋了。”甄懿把篮子放进厨房,开着电话免提,在水龙头下洗手。
“很重吗?”
“还好。”甄懿擦干手,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咔嚓一声,粉沙沙的,他又听到裴杨说:“刚刚你朋友吗?”
“嗯?”甄懿还反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蒋修临,“同事,还是我们的校友,比我们低两届。”
甄懿边咬苹果边说:“竟然碰到他晨跑,难道他住得离我很近?”
“......”裴杨干巴巴哦了一声,“是帅哥吗?”
“是啊。”甄懿实话实说,“我们公司里好几个小姑娘喜欢他呢。”
甄懿窝进沙发,点开平板邮箱,“在吗?我先看看论文,再和你聊聊新的靶向药物研究?”
裴杨兴致缺缺:“随便。”
“干嘛呀?”甄懿把平板放在大腿上,不知道裴杨怎么又蔫儿了吧唧的,“刚刚不还说跟我谈谈吗?”
“不想谈论文了。”裴杨字句真诚,“谈谈情,说说爱行不行?”
被直球击中的甄懿:“啊?好,好啊......”他捂住砰砰乱跳的胸口,“那,那具体说点什么?”
裴杨想了想,俗套地问:“你早饭吃了什么?”
甄懿却不觉得这俗套,高高兴兴地说:“吃了粢饭。夹了两串大里脊,还有萝卜干和荷包蛋......还喝了一瓶鲜奶,你呢?”
“三明治。”
雷打不动的三明治。前天鸡肉三明治,昨天火腿三明治,今天早上腿排三明治。
甄懿说:“那你明天换个汉堡包吃吧。”
怪没营养地聊了一会儿,裴杨说:“你知道下个月有什么日子吗?”
“......建军节?”甄懿顿悟,故意说,“哦,还有中秋。”
“再想想。”裴杨催他。
“真忘记啦。”甄懿笑,“是不是谁生日呀?”
“我。”裴杨急促道,“是我生日。”
“我给你过生日好不好?”甄懿看着窗外艳阳,“......你在美国,有人给你过生日吗?”
“没有。”他不想过,他也不知道生日有什么好庆祝的,彩色气球、包装纸或者甜腻蛋糕,都不会让他有幸福的感觉,甚至会浪费他一整天的时间,可是,他说,“我想要你给我过生日。”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就算花一整天的功夫用来吹气球,装饰房间,或者做蛋糕。
“裴杨,”甄懿温柔地说,“等着你的生日礼物。”
甄懿晚上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路过街心花园,两旁树影摇曳,黑黢黢的阴影里有细弱虫鸣。一两只野猫窜过,惊到在公园逗留的小男女。
他背着电脑包,还穿着熨帖的衬衫西裤,手里捧着一杯冰梳打。月色浅淡,路灯下的巷子依然昏暗。他特意避开黑巷子,选了一条比较安全的路。
渐渐的,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甄懿有点神经敏感,总觉得有人跟着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躺着很多名字,可是裴杨不是他现在的最佳选择。
打给家住附近的蒋修临?好像也不太合适。
甄懿装作气定神闲地走进旁边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店里人很少,收银台里坐着两个中年男子。
甄懿走进去转了转,后面的人似乎没有跟进来。
为安全起见,他不能再一个人走出去,所以他对营业员说:“要一箱啤酒,麻烦帮我搬到楼上去。”
一个大哥从收银台后面绕出来,挺爽快地说:“行。在哪儿?你带路吧。”
有这位大哥作伴,甄懿放心许多。
大哥挺健谈:“大晚上的买那么多啤酒?买醉啊?”
“不是。”甄懿笑,“自己喝而已。”
“下班挺晚。”大哥提着啤酒箱,没有大喘气,“这里暗巷子有点多。不过派出所就在附近,所以也能放心。”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