弇山录(57)
唐莹面色绯红,轻拍了他一下:“讨厌。”
崔立飞笑着,眼中笑意却并不深。顾苏怎么回来了,来破坏他现有的生活吗?还是想让苏羽回心转意?他不会让步的,家人是他的,永远不会放手的。
晚上七点,辜欣茗在外做皮肤保养还没回来,打电话让其他人先吃,付宗明坐在顾苏身边,看着琼姨一盘接一盘从厨房里端出菜肴,几乎要把桌面摆满了。他盯着这一桌子菜,喃喃说道:“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虽然并不是自己点的菜,但顾苏莫名有些心虚,眼珠子左右动了动:“阿姨说,你和叔叔能吃的。”
付宗明和付俨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如遭雷劈,付宗明严肃说道:“爸,你在妈妈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付俨沉吟片刻:“我是什么形象倒还真不大清楚,你么,估计是猪吧。”
付宗明化悲愤为食欲,这个爸爸也是亲的。
顾苏仔细看着付俨,问道:“叔叔今天去了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付俨眉眼间带着疑惑:“没有,我一直都和宗明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
顾苏认真思考后决定直言:“阿姨一直对我多有照顾,我也不想过分见外,那我就直说了。叔叔身上的阴气,有些过重。”
付俨却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难怪这两天一直觉得冷。”
他说完,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饭,顾苏看了付宗明一眼,却也只对上另一双迷茫的眼睛,无奈抿唇,给付宗明夹了一点菜。
付俨温吞说道:“你在公司待了一段时间,应该多少也知道一点情况了吧。公司二十多年前请人更换过天心,出了点差错,好在补救及时,没有铸成大错,只是一些遗留问题还未解决,不算大事。”
顾苏的视线回到付俨身上,付俨的语气过分轻描淡写了。
更换天心是风水学中的一种说法,风水轮转是有时间限定的,一栋房子的好风水可以长达十好几百年,也有意外、人为会破坏风水。更换天心,便是重新兴旺住宅运,古时平房宅院,只需要找到天心部位,选定良辰吉日打开屋顶使太阳直射,便可“旺天心”。现代社会都是高楼大厦,自然不能用这样的办法,将屋内的地板挖开,再重新铺设新地板,也算是完成了换天心的程序。
这只是其中一种方式,各人有自己的法门,顾苏不知道那“出了点差错”的方法是什么,可那还未解决的遗留问题,却没那么简单。
“当年我父亲还在时,集团大楼扩建,在原址地下挖出了很多尸骨,工程方却为了不延误工期,便隐瞒并未上报。后来建成之后出了好几次意外,这才向上层说明真相。请人作法才解决。”付俨淡淡说道,“那件事过去多年,一直风平浪静,便渐渐被人淡忘。我接任之后,选定日期进行更换天心,挖开地板的工人不知中了什么邪,一直向下挖,根本拉不住。在场的高人说不用阻止他们,下面有东西,挖了大约五米深,挖出了一具尸骨才停下。高人看见那具尸骨才变了脸色,让人重新将土埋回去。”
他的讲述停止后,顾苏才说道:“叔叔,你所说的遗留问题,应该指的是大楼内的往生者会一直徘徊不去吧。”
付俨慢慢点头:“算是吧。想走的,不想走的,都会留在那栋楼里。请了很多道士、和尚,都不能解决,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晚饭结束之后,顾苏准备上楼,被付俨叫住了,他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付俨,付俨依然温文尔雅:“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那具被挖出来短暂面世的尸骨并不完整,他的右手的食指缺了一截,现场没有找到就匆匆掩埋了起来。我一直认为那些事情可能和他有关,但当年的那位高人说不能挖出来,也就一直没有动过。”
顾苏不知道付俨为什么会告诉他这些,或许认为他可以去解决这件事情?但顾苏并不喜欢多管闲事,他更多的会去避免麻烦,仅仅是因为付俨是辜欣茗的家人,他才多言了几句。在金钱拿回来之前,他不会去主动接触那些事情节外生枝。
第三十八章
周录康最近结识了一个女人,一个美艳却又不失知性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华莎。
结识的过程似乎有些老套,帮助陌生女子挡开前来搭讪的盲流,反而得到美人青眼,联系方式就这么得手了。周录康试着约她出来喝一杯咖啡,对方欣然答应,在清静的咖啡厅里听着温柔细腻的女人轻声讲述手中咖啡的历史,周录康渐渐有些飘飘然,整个人也回到了当年附庸风雅的状态。
大学期间他从来不会缺钱,为了迎合周围的人,想要受到女生的欢迎,他也曾和一群男男女女尝试过各种东西。人生中的那个时间段,文艺青年总是大众最欣赏的样子,他便留着半长的发,在花架下弹着吉他,对咖啡的品种如数家珍,赵怡馨也是那个时候喜欢上他的。
但生活和时间最擅长让一个人面目全非,不,也许应该说是最擅长剥落一个人精心包裹起的伪装,暴露出他最真实的样子。
无论是什么,赵怡馨总是对他说,她当初真是眼瞎了,怎么会现在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周录康端着咖啡杯以一种随性的姿态对华莎示意,自信且无所畏惧。
对面的女人只画了口红,眉眼间的魅惑却是与生俱来的,眼睫并不翘挺,微垂着,在眼尾描摹出一抹慵懒。她的手指在杯沿摩挲,微微带着上翘弧度的嘴角使那双丰满的唇极具诱惑力,欲言又止,无声却胜有声。
二楼临近围栏的一张双人小桌坐着两个人,注视着这对衣冠楚楚的男女,久久未曾言语。
直到一边沉不住气,开了口:“彭小姐,你叫我来就是看这个?”
彭思佳严肃点头:“是的,你看这对狗男女,眉来眼去,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顾苏勉强维持着笑容,站起来说道:“谢谢,我还有事,先走了。单由我买,你再坐一会儿也行。”
“回来,”彭思佳说道,“看来你是真的没有发现。”
顾苏坐了回来,再次向那对男女看去,却一无所获:“到底是什么?”
彭思佳凑近了,神神秘秘说道:“你仔细看那个女人的手腕。”
华莎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细镯子,没有任何花纹的素银镯,顾苏在自己的视力极限范围之内努力看清所有内容,他最终只是有些疑惑地说道:“你说的是她手腕上的伤?”
那只细白的手腕上有三道暗红的伤痕,但这也不奇怪,现在养猫的人那么多,哪个不会被抓上几条呢?
“你也看不出来吗?”彭思佳脸上很失望,她垂头丧气地垮下肩膀,“我以为你不一样,毕竟你是阎王的使者……”
顾苏犹豫片刻,坐了下来,解释道:“我只是代班而已,现在我不是了,我师兄才是。”
“啊?”彭思佳一脸懵,但她很快不再纠结这种细节,说回自己原先的话题:“我带部长看过这个女人,连他也看不出来这个女人有什么问题,我原以为你更熟悉阴间,想不到你也看不出来。”
顾苏逐渐认真起来,虽然彭思佳之前的行事有些不靠谱,但她现在显然十二分的认真。顾苏再次端详起楼下那个女人,几息后放弃了:“不行,我看不出来。她太正常了,我甚至一点稍微强烈一点的感应都没有……”顾苏话未说完,愣住了。
彭思佳表情兴奋起来:“对!你意识到了吗,她的一切平淡得像是温水,你知道她在,却只要稍微有疏忽,她就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可那张脸,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任何人的生命都不可能是毫无波动的,大运与不幸,健康与病痛,等等矛盾都会存在,这就是一个人的组成。人所经历过的,都会在身上留下独特的痕迹,也能在别人心中留下一个印象,或许是一个词,或许是一幅画面。
稍有姿色的人,无论男女都会有回头率,更何况是这样的女人,以女人的目光来看都得承认,她不管放在哪里,都会是引人注目的。但在这里,除了她对面的周录康,没有任何人会多看她一眼。
顾苏收回视线,彭思佳微微睁大了眼睛:“你还记得我们在城门楼见到的那一次吗?有鬼想推一个男人到马路上去,被我阻止了,五帝钱还在鬼的手臂上留下了痕迹。你告诉我,那是煞鬼,也算是阴间鬼差。”
“是有这么一回事。”顾苏也想起来了。
彭思佳说道:“在那之后,我一直关注着那个男人,也就是周录康。他身边出现那个女人的时候,我也顺带注意到了她,结果就有了新发现。”
“你的意思是……”顾苏疑惑道,“你怎么能确定?”
她摸出铜钱放在桌面上:“这是我家祖传的法器,留下的痕迹很长时间才能恢复,所以她的手臂上的伤现在都还没好。”
顾苏没有说话,彭思佳继续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法子,能够彻底伪装得像平常人一样,但她逃不过我的眼睛。”
薛伦。
顾苏脑子里跳出这样一个名字,那个至今还不明身份、不明目的的人,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他似乎针对付宗明,却在留下鱼师后再无踪影。顾苏越发觉得自己的第一感觉是对的,薛伦有问题,那柄他特意送来的鱼师剑也绝不简单。
“今天顾寅涵在上班吗?”顾苏突然问道。
“啊?他?他今天休息的呀,应该在家。你要找他吗?”彭思佳十分热心,“你可以不用去他的辖区找他,我这里有他的电话。”
她翻出手机滑动几下,找出一页通讯录:“喏,就这个。你找他干嘛呀?”
“谢谢。”顾苏拿出纸笔记下号码,“我有东西寄放在他那里,只是想问一下是否有妥善保管。”
“这样啊。”彭思佳点点头,收回手机,看着楼下,“那他们怎么办?”
楼下的周录康准备买单走人了,顾苏认真说道:“彭小姐,我认为你最好不要干涉这件事。如果真的如你所猜想的那样,接近周录康的是煞鬼,那它不是你我可以阻拦的。”
彭思佳不解道:“可上次就是我擅自插手,你们都说不应该,我只是想知道会因此引发什么样的变故,我可以在事情发生时尽可能弥补。”
顾苏沉默片刻,轻轻说道:“有些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你的本意是想弥补,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实你现在参与得更多,等到泥足深陷之时,想抽身都不行了。”
这一番话他不知道彭思佳听进去了多少,但他清楚看到,楼下的华莎与周录康并肩走出门口时,她回头看了这边一眼。彭思佳也意识到了,瞬间打了个激灵:“你说得对!我约你出来之前,就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去告诉周录康,离这个女人远一点,幸好你提醒我了!”